一 2030年3月12日,惊蛰。
秀禾把最后一本“识字班”教案锁进抽屉,换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呢外套,独自坐上去往州北监狱的大巴。
七年前的今天,陆正阳被当庭收押;七年后的今天,他刑满释放。
她给自己订了“单程票”——只带手机和那枚铜纽扣,去赴一场没有宴席的“约”。
二 高墙外的风比记忆里更硬。
她站在接待楼阴影里,看铁门缓缓滑开,一个瘦高的光头男人提着帆布包走出——
他抬头,目光穿过灰白空气,与她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凶戾,也没有影视剧里的忏悔,只是一双被时间磨得发钝的眼睛。
三 两人隔着三米,互相点头,像陌生人确认车次。
秀禾转身,领他走向停车场角落的小茶馆——监狱指定的“社会适应帮扶点”,今天空无一人。
她推门,风铃响,灯光昏黄,恰如当年法庭台阶的暮色。
四 她先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风铃。
“卡里的钱,我全捐了,用于受害儿童法律援助,名字——‘纽扣基金’。”
陆正阳愣了下,苦笑:“也好,买我一份安心。”
五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塑封袋,里面是一枚磨得发亮的铜纽扣——
与他寄给孩子的那枚同款,却刻着歪歪扭扭的“归”字。
“我做工时偷偷磨的,想给小宝,可听说……他已经走了。”
他递过去,手在抖,“求你,替他收。”
六 秀禾接过,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老茧,像触到一段生锈的铁链。
她深吸一口气,把两枚纽扣并排放在桌面,轻轻推动——
“当”一声,脆响,像给七年按下终止键。
七 沉默良久,陆正阳起身,朝她深鞠一躬,幅度九十度,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对不起,给你们母子造成的伤,我赔不起,但我认。”
秀禾没有让开,也没有扶,只是静静看他直起腰,额头因鞠躬而泛红。
八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录音,放在桌面——
“我要你亲口说,以后不再打扰,也不再触碰‘铜纽扣’这三个字。”
陆正阳对着手机,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陆正阳,刑满出狱,愿守法度日,不再打扰林秀禾及其家庭,不再消费‘铜纽扣’事件。
如有违反,愿承担法律后果。”
一遍说完,他按下停止键,像给自己戴上无形的手铐。
九 走出茶馆,天色已暗。
监狱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像把旧日子关进铁盒。
两人站在三岔路口——
他向左,是开往县城的班车;
她向右,是回军营的顺风车。
十 临别,秀禾把装着两枚纽扣的小袋塞进他手心,却留下自己的那枚。
“你那只,替我抛进前面的河里——让过去沉底。
我这只,留给我孩子当玩具,让未来发光。”
说罢,她转身,登上返程大巴,一次也没有回头。
十一 车窗外,夕阳沉落在雪原,像给世界按了静音。
她掏出手机,给赵卫国发定位:“回家,晚饭加双筷子。”
然后,把铜纽扣贴在唇边,轻声道:
“小宝,
七年刑期,今天走完最后一分钟;
妈妈的刑期,也结束了。”
十二 夜里,她翻开日记,写下日期:
“2030.3.12,孤身赴约。 小宝,第二十一圈年轮。
娘把‘释放’写成‘解脱’,
把‘对不起’写成——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