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鹰嘴道伏兵截齐,黑风林迷雾困燕
晨雾如纱,将函谷关南侧的鹰嘴小道裹得严严实实。崖壁上凝结的露珠顺着青褐色藤蔓滚落,在谷底积成浅浅的水洼,踩上去便是一滑,溅起的水花沾在齐军士兵的草鞋上,很快又被晨风吹得冰凉。田文勒住胯下白马的缰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黑色缠绳——那是去年齐王赏赐的昆仑玉柄剑,玉质莹润如脂,此刻却泛着一丝凉意,像极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身着齐地特有的绛色锦袍,腰系镶金玉带,锦袍下摆绣着暗纹云鹤,行走间自有贵气,可此刻眉头却拧成了川字。小道窄得惊人,最宽处仅容两马并行,两侧崖壁直上直下,青灰色的岩壁上布满青苔与斧凿痕迹,仿佛被天神用巨斧劈开。顶端的苍松斜斜探出,枝叶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碎石滚落,砸在谷底的枯枝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将军,前队已探路三里,两侧崖壁无异常,谷底也未发现伏兵踪迹。”斥候周仓翻身下马,甲胄上的露水顺着甲片缝隙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湿痕。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是当年随田文征战莒城时被齐湣王叛军所伤,此刻单膝跪地,语气恭敬却难掩疲惫。
田文眯眼望向雾深处,晨光勉强穿透薄雾,在雾气中晕开一片淡淡的金芒,却照不透十丈外的昏暗。昨夜营中流传的流言又在耳边响起——“庞涓那厮早看齐国不顺眼,此番让我们走鹰嘴道,怕是要借秦军之手削我齐军实力”。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压下疑虑,抬手道:“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行军,正午前必须穿出小道,直取秦军设在崤山的粮道!若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三万齐军即刻动了起来。士兵们左手扶着湿滑的崖壁,右手紧攥长戈,戈尖的铜锈在雾中泛着冷光。脚下的碎石不时打滑,队列中偶尔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却没人敢高声说话——田文早已下令,此行需隐秘,若惊动秦军,奇袭便成泡影。田文骑马走在中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崖壁,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这小道太过安静,连山间常见的鸟鸣虫嘶都没有,只有风穿藤蔓的“簌簌”声,安静得像一张张开的巨网,正等着他们一步步踏入。
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晨雾!
“放箭!”
崖壁顶端传来震天的呐喊,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箭杆上的羽毛在雾中划过一道道残影。齐军士兵毫无防备,前排数十人应声倒地,惨叫声瞬间在窄道中回荡,鲜血顺着衣甲流淌,很快便在谷底汇成细小的溪流。
田文脸色骤变,腰间长剑“噌”地出鞘,剑刃寒光闪烁,厉声喝道:“盾牌手上前!弓箭手列阵反击!”
副将韩平立刻响应,他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此刻扯着嗓子喊道:“盾牌营顶住!弓箭手瞄准崖顶,射!”可窄道的地形成了致命的桎梏,盾牌手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勉强举盾护住身前之人,后排士兵暴露在箭雨之下,一批批倒下。更可怕的是,崖壁上突然滚下无数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谷底,巨石撞击地面的巨响震得崖壁都在颤抖,不少齐军士兵被巨石直接砸成肉泥,鲜血顺着谷底的溪流蜿蜒而下,将浅洼染成暗红。
“将军!我们中埋伏了!”韩平策马冲到田文身边,头盔歪斜,甲胄上沾着同伴的鲜血,脸上满是惊慌,“两侧崖壁太高,我们的弓箭射不到上面,根本攻不上去!”
田文望着前方被巨石堵塞的道路,又回头看向后方混乱的队列——士兵们挤作一团,有的被箭射中倒地,有的试图后退却被挤倒,踩踏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想起昨夜的流言,猛地攥紧长剑,指节泛白:“是庞涓!他故意把这条死路让给我们,借秦军之手削弱我齐军!”
话音刚落,崖壁顶端突然竖起一面黑色旗帜,旗帜上“蒙”字在晨雾中格外醒目。紧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田将军,别来无恙啊!”
田文抬头望去,只见蒙武身披玄色战甲,甲胄上镶嵌着铜制兽纹,肩甲处还挂着一枚青铜虎符,手持长戟站在崖顶,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秦军弓箭手。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左额上有一道箭疤,是当年与赵军交战时留下的,此刻嘴角噙着冷笑,眼神轻蔑。“我家蒙骜将军早料到你会走此道,三日前便让我率五千精兵在此设伏。”蒙武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你若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让你回临淄见齐湣王最后一面!”
“休要张狂!”田文气得目眦欲裂,挥剑斩断一支射来的箭矢,箭杆断成两截,落在马前,“将士们,随我杀出去!冲出小道,便是生路!”
周仓立刻拔刀护在田文身侧,大喊:“兄弟们,跟将军冲!杀出去有赏!”可齐军早已军心大乱,面对崖顶的箭雨与巨石,士兵们失去了斗志,有的跪地投降,有的试图攀爬崖壁却被箭矢射落,还有的被挤下谷底的深渊。田文在百名亲兵的掩护下,挥舞长剑拼死杀开一条血路,胸口、左臂、右腿各中一箭,鲜血浸透了绛色锦袍,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冒汗。当他带着数百残兵冲出小道时,回头望去,鹰嘴道内已是尸横遍野,三万齐军仅剩不到五百人,奇袭粮道的计划彻底破产。
与此同时,函谷关北侧的黑风山林中,乐毅正率领两万燕军艰难前行。山林内云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五丈,参天古木的枝叶相互交错,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叶缝洒在地面,照亮厚厚的腐叶,腐叶下还隐约能看到不知名昆虫的爬痕,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三名猎户向导走在最前方,为首的老栓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用粗布头巾束着,脸上布满皱纹,手中砍刀不断劈砍着挡路的藤蔓与灌木,刀刃上沾着墨绿色的汁液,偶尔还会带出几只蜷缩的虫子。乐毅身披银色战甲,战甲上刻着燕国特有的云纹,腰间挂着燕国特制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一颗青色宝石,是燕昭王亲赐的信物。他面容英挺,眉宇间带着几分沉稳,下颌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却眉头紧锁——他们已经在山林中走了两个时辰,却始终没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岔路。
“将军,不对劲。”副将秦开走到乐毅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他身材瘦削,眼神锐利,颌下留着一缕山羊须,是乐毅麾下最得力的谋士,此刻手中握着一张羊皮地图,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滑动,“按庞涓将军给的地图,我们此时该遇到岔路,往左走十里便是秦军粮营,可眼前只有这一条小路,连个岔口的影子都没有。”
乐毅接过地图,借着微弱的光斑仔细查看。地图是庞涓亲自交给他的,用羊皮绘制,标注得极为详细,岔路处还特意画了一棵歪脖子老松,松树下有一块青色巨石。可他环顾四周,只有笔直的古木,哪有什么歪脖子松与青色巨石?
“是不是你们带错路了?”乐毅看向三名猎户,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
老栓连忙摇头,双手摆得像拨浪鼓,脸上满是惶恐:“将军,小人世代居住在黑风山脚下,闭着眼睛都能走!只是今日这雾气太浓,连太阳的方向都辨不清,恐怕是迷了方向。”他身后的两个年轻猎户也跟着点头,眼神慌乱,显然也慌了神。
乐毅心中一沉,突然抬手示意全军停下。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竟听不到一丝鸟鸣兽吼,甚至连他们自己的脚步声,都仿佛被这雾气吞噬了一般,透着诡异的死寂。
“不好!我们中计了!”乐毅猛地反应过来,“这雾气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秦军故意放的迷烟!”
话音刚落,山林四周突然响起震天的鼓声,紧接着,无数火把从雾气中亮起,将周围的树木映照得如同鬼影。秦军士兵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燕军将士,投降不杀!”“乐毅,你已被包围,速速束手就擒!”
燕军士兵本就因迷路而心生惶恐,此刻听到秦军的呐喊,更是乱作一团。有的士兵想要拔刀反击,却找不到敌人的位置;有的士兵想要逃跑,却在雾气中辨不清方向,反而撞到了同伴;还有的士兵被火把的光影吓得瑟瑟发抖,手中的兵器“当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都给我冷静!”乐毅拔出弯刀,高声喝道,“秦军是在虚张声势!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只是想扰乱我军军心!传令下去,结圆阵防御,弓箭手向火把亮起的方向射箭!”
秦开立刻附和:“将军说得对!大家不要慌,结阵自保!”可混乱的队列早已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秦军的鼓声与呐喊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影也越来越多,仿佛有千军万马将他们团团包围。
更可怕的是,山林中突然传来“嗡嗡”的声响——是秦军投放的毒蜂!无数毒蜂从雾气中飞出,翅膀振动的声音如同惊雷,朝着燕军士兵扑去。这种毒蜂是秦军专门从巴蜀之地运来的,毒性极强,被蛰到的士兵立刻倒地翻滚,皮肤迅速红肿,惨叫声此起彼伏。秦开挥剑劈砍毒蜂,却杯水车薪,手臂上还是被蛰了两下,很快便肿得像馒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开忍着剧痛说道,“再被毒蜂缠下去,我们的士兵会被活活蛰死!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乐毅咬了咬牙,目光扫过四周的火把——西侧的火把相对较少,或许是秦军的薄弱之处。“秦开,你率领主力殿后,用盾牌挡住毒蜂,我带五百精锐开路,务必找到出口!”
“将军,让我去吧!”一名名叫赵虎的校尉主动请战,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伤疤,是乐毅麾下的猛将,此刻手持长戈,眼神坚定,“您是全军的主心骨,不能冒险!”
乐毅摇头:“不必,我亲自去。你协助秦开稳住阵脚,若我未能回来,便率残部向燕国方向突围。”说完,他率领五百精锐,挥舞着弯刀,朝着西侧冲去。可雾气实在太浓,他们冲了没多远,便被一道深沟挡住了去路。沟宽三丈,深两丈,沟底布满了锋利的铁尖刺,月光透过雾气洒在刺尖上,泛着冷冽的寒光——这是秦军提前挖掘的陷阱!
“将军,前面是陷阱!”赵虎高声提醒,可已经晚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士兵脚下一滑,直接坠入沟中,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沟底的黑暗吞噬,紧接着便没了声响,只留下铁刺穿透皮肉的“噗嗤”声。
乐毅看着眼前的陷阱,又回头看向身后混乱的主力,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征战多年,从济西之战大破齐军,到攻占齐国七十余城,从未如此狼狈。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秦军的算计,这黑风山林,竟成了两万燕军的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雾气中冲出,高声喊道:“乐将军莫慌!墨翟来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披粗布短褐,腰间系着麻绳,背上背着一个樟木箱子,箱子上刻着墨家特有的“非攻”二字,里面装着各种墨家器械。他面容清瘦,头发用木簪束起,眼神明亮如星,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是墨家巨子墨翟。他身后还跟着十余名墨家弟子,个个手持机关弩,弩箭上涂着银白色的金属漆,神色警惕却不慌乱。
“墨巨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乐毅又惊又喜,他与墨翟曾在赵国邯郸相识,深知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刻相遇。
墨翟快步走到乐毅身边,先是看了一眼沟底的陷阱,眉头微蹙,随即才解释道:“我本是受庞涓之邀,前来协助联军制作攻城器械,可途中发现秦军斥候行踪异常,便暗中跟踪,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将军。”他指了指周围的雾气,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这是秦军特制的迷烟,用硫磺、硝石与曼陀罗花混合制成,能扰乱人的判断力,我这里有墨家特制的破雾散,可驱散雾气。”
说着,墨翟从樟木箱子中取出几个陶罐,递给身边的弟子:“将破雾散点燃,注意控制火候,莫要烧到周围的草木。”弟子们立刻照做,陶罐点燃后,冒出淡蓝色的烟雾,雾气遇到蓝烟,竟渐渐消散。周围的景象清晰起来,乐毅等人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一片山谷中,四周的秦军不过千人,只是借着雾气与火把营造出千军万马的假象,谷外不远处还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往山林之外。
“原来如此!”乐毅恍然大悟,心中的绝望渐渐散去,对着墨翟拱手行礼,“墨巨子,多谢相救!此番恩情,燕国定当报答!”
墨翟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忧虑:“乐将军不必多礼。我墨家主张‘非攻’,本不愿参与列国纷争,此番出手,一是不忍见燕军将士白白送命,二是庞涓此人野心勃勃,若真让他攻破函谷关,大秦覆灭,天下怕是要陷入更大的战乱。”他从箱子中取出几架机关连弩,递给乐毅与赵虎,“这是墨家特制的连弩,可连发十箭,射程远超秦军弓箭,你们可用它断后。”
乐毅接过连弩,试着拉动扳机,弩箭“嗖”地射出,精准地射中远处的一棵古树,箭杆深深嵌入树干,心中对墨家机关术更添敬佩:“墨巨子,接下来你打算去往何处?”
“我打算先去临淄见田文。”墨翟望向东方,眼神坚定,“如今庞涓合纵大军已败,六国人心涣散,若不能及时稳住局面,大秦东出之日,便是六国覆灭之时。田文身为齐国宗室重臣,若能说服他联合燕、赵、韩、楚四国,重新结盟抗秦,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乐毅点头:“墨巨子所言极是!只是庞涓刚愎自用,此次战败,怕是会将罪责推到各国头上,想要重新结盟,怕是不易。”
“难,却也得试试。”墨翟语气沉稳,“我已让弟子提前赶往临淄,打探田文的近况。你率军回燕国后,也需尽快面见燕王,劝说他拿出诚意,共同抗秦。唯有六国同心,才能挡住大秦的铁骑。”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秦军的呐喊声,显然是发现雾气消散,准备发起进攻。墨翟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乐将军,你率主力从谷外小路突围,我与弟子们断后!”
乐毅也不再推辞,高声道:“好!秦开、赵虎,率士兵们跟我走!墨巨子,保重!”
“将军保重!”墨翟说着,已与弟子们举起机关连弩,朝着秦军的方向射去。弩箭如流星般飞出,秦军士兵纷纷倒地,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乐毅趁机率领燕军残部,沿着小路快速突围,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中。
而在函谷关正面,庞涓正率领韩、魏、赵、楚四国十万大军,对函谷关发起猛烈进攻。他身披黑色战甲,战甲上镶嵌着铜制的兽纹,肩甲处还挂着一串敌人的头骨作为战利品,显得格外威武狰狞。他站在高台上,手中马鞭指向函谷关,厉声喝道:“加大攻势!今日务必攻破函谷关,直取咸阳!谁先登上关墙,赏黄金百两,封千户侯!”
云梯如同一条条巨蟒,靠在三丈高的关墙上,士兵们手持盾牌,踩着云梯向上攀爬,有的刚爬到一半,便被关墙上的秦军推下云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冲车由数十名士兵推着,撞击着厚重的关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关墙都在颤抖,关门上的木痕越来越深,木屑纷飞;弓箭手在阵前列阵,朝着关墙上的秦军射箭,箭矢如同飞蝗般密集,不少秦军士兵中箭倒地,鲜血顺着关墙流下,在墙根处汇成血洼。
魏国副将魏昂策马来到庞涓身边,他身材中等,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透着精明,此刻甲胄上沾着鲜血与尘土,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将军,秦军的防御太过顽强,我们已经进攻了三个时辰,损失了近两万士兵,却连关墙都没摸到!士兵们已经累得快撑不住了,不少人连弓箭都拉不动了,不如暂且撤军,休整片刻再攻?”
庞涓回头瞪了魏昂一眼,眼神凶狠如狼:“撤军?魏昂,你忘了我们出兵前对魏王的承诺?若不能攻破函谷关,我们还有脸回魏国?继续进攻!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他说着,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劈断身边的旗杆,断裂的旗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吓得周围的士兵纷纷噤声。
魏昂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庞涓严厉的眼神制止,只能无奈地转身,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继续攻城!后退者死!”可士兵们早已没了斗志,进攻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云梯上的士兵爬得越来越慢,有的甚至爬到一半便偷偷溜了下来。
就在这时,联军大营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呐喊声。庞涓心中一紧,回头望去,只见大营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在晨光中格外刺眼,甚至能隐约看到大营上空飘动的秦军旗帜。
“不好!大营被袭!”庞涓脸色骤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秦军的圈套——田文与乐毅的奇袭是假,诱使他率领主力强攻函谷关,趁机袭击他的大营才是真!联军的粮草、军械都囤积在大营中,一旦大营被破,十万大军将陷入无粮无械的绝境。
“撤军!立刻撤军!回援大营!”庞涓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此刻他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心中只剩下恐惧。
可此时的联军早已军心涣散。士兵们听到撤军的命令,如同得到赦免,争先恐后地向后逃跑,队列瞬间崩溃。有的士兵为了跑得更快,甚至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与甲胄;有的士兵相互推搡,不少人被挤倒在地,紧接着便被后面的士兵踩踏而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秦军见状,立刻打开关门,派出五千骑兵追击。骑兵的马蹄声如同惊雷,在平原上回荡,卷起漫天尘土。联军士兵如同丧家之犬,在秦军的追击下四处逃窜,有的被马蹄踏死,有的被长剑斩杀,有的慌不择路掉进山谷,还有的直接跪地投降,只求能保住性命。
庞涓在百名亲兵的掩护下,拼死突出重围,回头望去,只见函谷关下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原本整齐的联军阵列此刻已变成一片混乱的废墟,他苦心经营的合纵大军,竟在一日之内土崩瓦解。他心中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率领残兵朝着魏国方向逃去,一路上不断有士兵掉队,等到逃出秦军的追击范围时,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千人。
夕阳西下,函谷关的战火渐渐平息。残阳的余晖洒在关墙上,将秦军的甲胄染成金红,墙根处的血洼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暗红。王龁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处逃窜的联军残兵,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身披银色战甲,甲胄上的夔龙纹在余晖中格外醒目,手中的马鞭轻轻敲击着城垛,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却更多的是胜利的喜悦。
“将军,蒙武将军派人传回消息,鹰嘴道的齐军已被击溃,田文带着数百残兵逃往临淄,我军俘获齐军两千余人,缴获兵器三千余件,还缴获了田文留下的昆仑玉柄剑,现已送到将军帐中。”副将李信走到王龁身边,恭敬地禀报。李信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是秦军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此刻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光芒。
王龁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好!蒙武干得不错!那昆仑玉柄剑我就先收着,等战事结束,再献给大王。”他顿了顿,又问道:“黑风山林的燕军呢?可有消息?”
李信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面露愧色:“启禀将军,燕军在墨家巨子墨翟的协助下,突破了我军的包围,逃往燕国方向。负责围困的李敢将军已率军追击,暂无结果。据李敢将军传回的消息,墨翟使用了墨家特制的机关连弩与破雾散,我军士兵伤亡不少。”
王龁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墨翟……倒是个难缠的人物。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能破我军迷烟陷阱,也算情理之中。”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的战场,“燕军虽逃,却已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再犯,不必穷追。传令李敢,追出五十里便撤兵,重点清理黑风山林的陷阱与残留物资,谨防联军残部反扑。另外,让斥候密切关注乐毅与墨翟的动向,若他们与其他联军残部汇合,立刻回报。”
“末将遵令!”李信拱手应道,转身便要去传令。
“且慢。”王龁叫住他,补充道,“将墨家参与此战的消息报给范雎大夫,提醒他后续应对需多留几分心思。墨家势力遍布列国,若他们全力协助六国抗秦,对我大秦东出不利。”
李信颔首:“将军考虑周全,末将这就去办。”
待李信离去,王龁走到关墙边缘,俯身看着墙下堆积的云梯残骸与联军尸体,神色渐渐凝重。几只乌鸦落在尸体旁,啄食着腐肉,发出刺耳的啼叫,时不时还会有秃鹫从空中俯冲而下,争抢着食物。他抬手按在冰冷的城垛上,指尖触到干涸的血渍,心中暗道:这场胜仗虽胜,却也暴露了秦军对墨家势力的轻视,往后与六国交锋,怕是要多添不少变数。
就在这时,另一名副将张唐匆匆走来,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是当年与韩军交战时留下的,此刻手中拿着一份竹简,语气急切:“将军,范雎大夫派人送来消息,匈奴单于挛鞮头曼已同意出兵,率领三万骑兵南下,正侵扰赵国的云中、雁门二郡,赵国已抽调一万兵力回援,无力再支援联军!另外,范雎大夫还说,韩、楚两国见联军大败,已暗中派使者前往咸阳,想要与我大秦议和。”
王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接过竹简仔细查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好!太好了!范雎大夫果然有手段!匈奴出兵牵制赵国,韩、楚又有意议和,六国合纵之势已破,我大秦东出的时机到了!”他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补充粮草与军械,救治伤兵,清理战场。三日后,率军东出函谷关,乘胜追击,先取魏国的安邑城,再逐步蚕食六国领土,彻底粉碎他们的抗秦之心!”
“末将遵令!”张唐高声应道,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关墙上的秦军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欢呼声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惊雷般响亮,盖过了乌鸦与秃鹫的啼叫,宣告着大秦的胜利。士兵们相互击掌庆祝,有的甚至举起手中的兵器,朝着天空挥舞,脸上满是自豪与喜悦。
夜色渐浓,函谷关的灯火渐渐亮起,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关墙与城下的战场。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有的抬着伤兵前往医疗帐,有的搬运着缴获的兵器与物资,有的则在关墙上巡逻,警惕地注视着远方。王龁站在关墙上,望着东方的夜空,心中清楚,这场胜仗只是大秦东出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更多的领土要征服。但他坚信,在大秦将士的奋勇拼搏下,在范雎、蒙骜等贤臣良将的辅佐下,大秦终将统一六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一统王朝。
月光洒在函谷关的城墙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银辉。远处的山谷中,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却丝毫影响不到关墙上的热闹。这场关乎天下格局的函谷关之战,终究以大秦的胜利告终,而属于大秦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