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陈远绘本
六月的傍晚，蝉声织成细密的网。陈远抱着一个牛皮纸邮包冲进「小满之家」新院，额头的汗珠在薄荷绿的外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第一版样书！」他喘着气，把邮包放在中庭的石桌上，「《三个巢》，正式出版！」
林小满正给未央摇蒲扇，闻声抬头。邮包被撕开，一本硬壳绘本露出封面——
淡米色底，三座不同颜色的鸟巢悬在夜空：
- 灰黑色巢，残破，冒烟；
- 薄荷绿巢，半敞，有光；
- 暖黄色巢，闭合，却透出柔软的星点。
封面下方，一行手写体标题：
《三个巢》
——一个关于火、重建与未央的故事
绘本的扉页印着陈远的题记：
「这不是童话，是发生过的事实。
只是事实太长，我把它折叠成画，
好让每一双小手，都能捧住这份重量。」
他用了六个月，把林小满的故事拆成三段叙事——
第一巢：灰黑巢
关键词：火、衣柜、耳聋、沉默
画面里，小女孩躲在残破衣柜，门缝透进赤红的火舌。下一页，衣柜被烧成空架，小女孩抱着膝盖，耳朵冒烟，世界失声。
文字极少，只用拟声词：「砰」「嗤」「嘘——」让孩子听见「火」的暴烈，也听见「失聪」的寂静。
第二巢：薄荷绿巢
关键词：庇护所、手语、重建
一座半敞开的巢悬在废墟上空，志愿者、律师、护士像候鸟飞来，用薄荷绿涂料修补裂缝。小女孩学会第一个手语「家」，指尖与指尖的触碰，在画面里发出淡绿色光晕。
陈远特意把「涂料」画成可流动的线条，孩子读完能用手沿着线条走——把「重建」变成触觉体验。
第三巢：暖黄巢
关键词：未央、母亲、继续
闭合的巢高悬夜空，却不阴暗——星点从缝隙透出，像未讲完的故事。最后一页，一只新生的小手伸出巢外，比出「我爱你」的手势，指尖落点正好在书页中央，读者若把手放上去，能与那只手重叠。
文字只有一句：
「黑夜未完，所以黎明仍在路上。」
绘本由全国最大童书出版社发行，首印五万册。上市当周，登上各大书店「亲子教育」畅销榜。随书附赠：
1. 《教师使用手册》——如何把「三个巢」融入幼儿园安全与情绪教育；
2. 《家长导读》——解释家暴、创伤、手语、重建等概念，避免「吓坏孩子」；
3. 线上手语微课：扫描封底二维码，可学十个与「家」相关的手语词汇。
陈远在导读里写：
「不要急着给孩子解释‘家暴’，
先让他们看见：火可以被浇灭，衣柜可以被打开，
手可以比出‘我爱你’。」
《三个巢》出版第二个月，市教委将其列入「小学心理健康辅助读物」。首批进入一百所小学，涵盖城乡。
课堂场景：
- 老师投影灰黑巢，问：「如果你是小女孩，会怎么办？」
- 学生举手：「找大人帮忙」「打110」「学手语，让她知道安全」
- 老师沿薄荷绿线条走，孩子手指跟随：「修补，需要很多人，我也可以。」
- 最后，全班把手放在暖黄巢的小手印上，一起比出「我爱你」——无声，却震耳欲聋。
签售会上，有家长问：「这么沉重的话题，孩子能懂吗？」
陈远翻开第一页：「孩子先看见火，再看见手；先看见破碎，再看见修补。
他们懂的，是‘可以被修复’，这比「永远美好」更真实。」
一位小学女生举手：「我画过火，但老师说我画错了。现在我知道，火可以被浇灭，我也可以救人。」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对，你比火更大。」
绘本上市那晚，她一页页翻，眼泪滴在暖黄巢上，把纸张晕出柔软的圆。她抬头对陈远说：「你把我折成童话，却没有删掉伤口。谢谢你，让我值得被孩子捧在手心。」
未央爬过来，小手按住最后一页的「我爱你」手印，嘴巴「吧嗒」亲下去，留下奶渍——那是孩子给孩子的回答。
《都市日报》头版标题：
「从衣柜到绘本：一个民间庇护所的童话之路」
电视台深夜栏目播放陈远作画过程——镜头掠过画板，可见他手腕内侧一道浅疤，那是少管所留下的印记。主持人问：「你为什么画巢？」
他答：「因为我曾被关在笼子里，知道门有多重。」
出版社提议：「可申请版权保护，衍生品独家开发。」
陈远却提交《公共教育授权书》——
- 全国公立学校、公益机构可无偿使用绘本内容授课；
- 可复印、可投影、可手语改编，仅需注明出处；
- 商业机构需支付授权费，费用全部捐入「小满之家」。
「我要让巢筑得尽可能大，大到任何孩子都能免费钻进来。」
绘本出版一年后，衍生项目陆续落地：
- 「三个巢」手语巡回展：在十座城市商场举办，孩子可现场学手语、涂巢、比「我爱你」；
- 「流动巢」巴士：改装旧公交车，车内贴满暖黄巢，开往偏远乡镇，为留守儿童提供心理游戏；
- 「巢+」家长工作坊：教父母如何回答「什么是火」「什么是安全」，避免「美化」或「恐吓」两个极端。
又一年初夏，陈远带着新印的三万册绘本回到庇护所。中庭里，孩子们围成圈，他打开第一本，封面上的灰黑巢依旧冒烟，却不再可怕——因为孩子们知道，翻过去，就是薄荷绿，就是暖黄，就是「我爱你」的手势。
他合上绘本，抬头看天——云被风吹散，像被谁撕碎的火，却露出更亮的光。
他轻声说：
「火曾来过，
但我把它画成了灯，
现在，轮到你们——
把灯递给别人。」
孩子们举起手，比出同一个手语：
「爱——你——」
灯，一盏接一盏，
在无数双小手里，
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