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最后一张了,林一番手指又一滑。
一张KTV里的照片,衣着暴露的年轻女生拿着麦克风。
林一番迅速把手机屏幕关掉,“全删完了,这样可以了吗?”
“嗯,行了。”
我装作没看见。
但其实看到了,我想他应该是天天泡在那种娱乐场所的人。
那是他的日常,医院是一种反常。
医院门口,马路上人流拥挤,晚高峰正式开启。
夕阳在天空中,像滴落在水中的褚红,慢慢晕开。
“饿不饿?”
“啊?”
“我说请你吃饭的,谢谢你啊!”
我迟疑了一下,想起了那张糜烂生活的照片…
“看不起我们这种人?没关系,算了。”
我被他将了一军,下意识反驳道“谁看不起人了。”
他嬉皮笑脸,“解释就是掩饰,不过也很正常啦,我们不在一个世界嘛,理解!”
“其实,我失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那种人,更不知道自己是哪个世界的。”
“你?!”林一番吃惊的看着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真的。”我表情认真起来。
“哦…那不好意思,刚才不该那么讲,你帮我那么多,人很善良,我能感受到!”林一番用手锤了锤胸口,像彼此信任的手势。
“没事,不过,什么世界的人,是自己决定的!你也是成年人啊!”
他耸了耸肩,“哪有那么简单!”
“反正,谁都比我简单。”我苦笑。
他摸了摸头,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那,我能帮你吗?”
“你认识很多人吗?”
“还,还行吧。”
“哎,早知道不用你删照片了。你把我照片给你认识的人看看,说不定有人认识我。”
“行啊,不过,我认识的人…”他欲言又止。
“没事,我要广撒网。”我做了一个手势。
“好啊,要是真能帮上你,也算扯平了。”
我指着路边云吞店说,“要不你先请我吃碗云吞吧,算是利息!”
他表情有点无语,“行!不过你利息挺高啊,这刚第一天。”
“我不饿,我就点小云吞。”
…
林一凡点了一个荠菜肉,我点了一碗蛋黄鲜肉。
“你说你失忆了,怎么搞的?”他好奇问道。
“我要是知道,还能叫失忆吗?”
“对哦,说的也是。”他觉得有道理。
“我只知道,三个月前我在....”
我把自己失忆,以及如何被发现,最后在医院里醒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听的很认真,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偶尔想到以前的事。”
我迷茫的看着外面,“以前的事,我一点都想不到,为了刺激大脑想,我看恐怖片,还冲冷水澡,还拍一些视频放在网上,然后再有就是去送外卖。”
“有作用吗?”
“没有!”我口气很沮丧。
“其实,忘记过去也不是什么坏事,重新生活也挺好的。”
我撇了下嘴,“说的容易,让你忘记过去,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愿意吗?”
“愿意啊。”他的眼神笃定。
我僵了一下,突然想到他的现状,恐怕他的出身,也是一部很猎奇的小说了。
说实话,我明知道他混社会,可对他的出身,还是有点好奇。
当然,太好奇,是非常不礼貌的。
然而,他自己开口说道,“从小我爸就死了,后来,我妈又改嫁,那人挺有钱,建材市场有个店,最开始挺好,给我妈花钱,我妈高兴,我心想这样挺好,结果那男人玩女人,他还打我妈,我就把他打了,打的有点严重,NND,真没用,我才15他就打不过我,可能就是看我太能打了…”
“后来呢?”
“后来我妈不要我了呗。”林一番鼻子哼了一下,“我还说让我妈跟我一起走,当时说大话,我能养的起他,结果,结果我养自己都困难,算了,不说了,也挺好,我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我搅动着碗里的云吞,心想果然和预想的差不多,但比我想的更惨,因为人永远想象不出你没经历过的事。
“所以后来没上学吗?”
“没上,现在也挺好。”他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你看大学生失业多少多,新闻说今年又毕业上千万,去哪里找工作啊,还不如我。在哪不是一样,混口饭吃呗。”
我默默的听他讲,他解释的很多,不过就像他之前说的,解释就是掩饰罢了。
他把筷子放到碗里,“行了,吃饱了,我要去上班。”
“上班?”我看了看表,六点多,“你这作息,也挺清奇的。”
他笑了笑,“所以我说,咱们不在一个世界,不是一个时区,我没说错啊。”
-
一回到家,还没开门,我便听到门里面传来笑声。
家里有人?
我和秦白在一起住了三个月,家里还从来没有来过客人。
我把钥匙又收回来,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有男人的声音。
俩人在聊天,但听不清说什么。
打开门。
“回来了?”秦白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中间双人沙发坐着的男人也看着我,我不认识。
“这就是秦红,我跟你讲过的,室友。”秦白对男人讲。
“这是我高中同学徐朗,也来杭城工作了,做教培。”秦白对我讲。
“你好。”我点点头。
“你好,打扰了。”男人欠了欠身,客气的说道。
他个子很高,国字脸,戴着眼镜,气质文质彬彬的,确实像个教师。
“哎呀,再不回来我要饿坏了,就等你了,洗手吃饭了。”秦白站起来招呼着我,向餐桌走去。
我这才发现,桌子上有一桌饭菜,大部分是外卖,不过红烧带鱼和梭子蟹炒年糕,应该是秦白自己做的。
虽然我已经吃过了,不过我不想让秦白扫兴,没提自己吃过晚饭的事。
“真丰盛,看的我都饿了。”我说道。
饭桌上,今天秦白显得格外兴奋,甚至还喝了点酒。
我看得出,两人有点意思。
其实,从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了,这男的很符合以往秦白对男朋友的描述,门当户对,一起奋斗。
这男的基本都附和了,所以秦白这么高兴。
秦白也26了,她说过,不想太晚结婚。
只不过,我一想到今晚我是多余的,以后会更显得多余,我难免有点焦虑。
所以,他俩聊着,我也盘算自己以后,是不是该搬走。
一整晚,他俩基本都在聊以前高中的事,还有老家的一些事,而我就是尽量做好听众。
既不能太过于参与,也不好显得自己走神了。
“我听说,你失忆了?”秦朗推了推眼镜,突然看着我说道。
“对,多亏了秦白,不然,我都无家可归了。”我又把话头引向秦白。
秦白的脸红彤彤的,“是啊,她名字都是我取的,我把她当妹妹,我是白玫瑰,她是红玫瑰。”
徐朗扑哧一笑“你看你,这名字起的,红玫瑰是欲望激情,是朱砂痣;白玫瑰是婚姻世俗,是饭粒子。别说,还挺恰当的。”
徐朗的解读实在有毒,他一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我心头一紧,心中万马奔腾想,早知道我还不如说自己吃过饭了呢。
秦白打破沉默,“秦红真名叫什么真不知道,当时我瞎取的,看来这个意头不好,哪天改了。”
我马上说,“你才知道不好听啊,当时我就不喜欢,没好意思说罢了。”
说完我们都笑了。
徐朗感到场面缓解了一些,干笑着给自己找补,“我是教作文的,读了几本书,竟卖弄了。”
我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这个直男,实在替秦白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