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日预见(新金手指·解锁)
逃出卧虎峡第三日,苏锦鸾弃舟登陆,隐于京南八十里外的青骢驿。
驿舍背靠断山,前临荒河,本是军邮弃址,墙垣半塌,野蔓封门。她花三两银子买下整院,只留一个哑婆、一个瘸马夫,再让阿蛮把所有灯笼换成青纸罩,灯色一黯,白日也像黄昏。她需要这样的昏晦——铜镜只在晦中显影。
灯芯“噼啪”作响,铜镜被置于榆木案心,镜背第六道裂缝已愈合,像一道极细的血线,蜿蜒至镜鼻处忽而止住,仿佛再进一分,整镜就会再次碎裂。苏锦鸾以指腹沿血线摩挲,指尖冰凉,镜体却透出一脉微温,像某种沉睡的心跳。
“喀”一声轻响,夜明珠突然自榻边滚落,砸在青砖上碎成齑粉。石室景象随之涌现脑海:夜雾、火把、铁骑……还有沈知涯染血的笑。那笑意她太熟——三分讥诮、七分算尽,像一把薄刃贴喉,先冰后烫。
苏锦鸾心口一紧:“又来?”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拉入镜中——
灰雾散开,一幅流动的“未来卷”在她面前展开,像有人凌空抖开一段血色绫罗,时光之纹粼粼而动:
【明晚·子时】
破庙,沈知涯肩裹伤布,对黑衣死士吩咐:
“三日内,截杀柳文昶,嫁祸萧珣。”
他说得极轻,却用右手食指在左臂伤口处抹下一缕血,以血为印,按在死士眉心。那是“玄羽令”——见血即誓,不死不休。
【后日·黄昏】
柳府大门,棺木横陈,白幡未扬,已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柳文昶的独女柳绮月披麻捧灵位,哭至失声,却被锦衣卫副指挥使一把搡开,灵位落地,裂为两截。萧珣站在阶下,蟒袍被雨浸透,他弯腰去拾那半截灵位,指尖尚未触及,已被锁链缠臂。
【第三日·卯初】
皇城钟楼,钟声乱响,皇帝掷杯于地:
“柳祭酒若亡,朕要萧珣偿命!”
金杯触金砖,溅起碎光,像一场小型日蚀。沈知涯跪在丹墀之下,背脊笔直,嘴角却噙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弧度苏锦鸾在铜镜里见过,名为“得逞”。
画面戛然而止,雾色回笼,一行朱砂小字浮现:
“镜赠三日,血为匙;改命一次,反噬三分。”
苏锦鸾被一股大力推出,踉跄坐回榻上,额前冷汗如雨——她第一次清晰“看见”三天后的事,且明知是“可改”。以往镜中片段皆如流沙,抓之即散;而今却像有人在她脑内钉下三枚楔子,钉帽上分别刻着:柳死、萧陷、沈笑。
她压住心跳,对镜低唤:
“苏婉,你在么?”
镜中泛起涟漪,一缕虚影出现,眉目与她七分相似,却更冷,像雪线之上的月。声音似远似近:
“我在,也在你。”
“三日预见,是生是死,皆由你选。”
“记住,改一次,偿三分——头痛、血失、或折寿。”
苏锦鸾指腹划过镜沿,目光沉静:
“三分反噬,换柳家满门与萧珣性命,值。”
阿蛮端水进来,见她面色煞白:
“姑娘又梦魇?”
苏锦鸾接过水,却不喝,将指尖血滴入铜盆,看着血丝在水中舒卷成一朵极小的红花,才低声吩咐:
“明晚之前,我要赶到柳府。替我给萧珣送封信——”
“内容只有八字:‘柳将有难,速来护驾。’”
阿蛮一惊:“姑娘怎知——”
苏锦鸾抬眼,眸中倒映烛火,像两簇不息的寒焰:
“我梦见的。”
阿蛮咬唇,不再多问,转身去收拾行囊。苏锦鸾望着她背影,忽然补一句:
“再带一面小铜镜,用锦袋封好,置于马车座下。”
“姑娘?”
“以防我……忘了自己。”
阿蛮走后,室中更静,静得能听见裂缝在镜背悄悄延伸的声音。苏锦鸾铺开素笺,以湖笔蘸墨,却在落笔前先以针挑破左腕,挤下三滴血入砚。墨得血而艳,像暮霞凝膏。她提笔,腕悬三寸,笔走如剑:
1. 柳文昶明晚去城西草堂讲学——改路线。
2. 萧珣后日黄昏入城——提前半个时辰到,反包围。
3. 沈知涯第三日卯初进宫——让他在城门口“恰好”被太子撞见。
写罢,她按纸于胸口,轻叹:
“沈知涯,你追我一场,我便送你一场‘预见’的牢笼。”
墨迹未干,她忽觉一阵眩晕,鼻中一热——
血滴落在纸上,与墨交融,像一朵暗红的梅。
她抬手拭去,唇角却勾起:
“三分反噬,开局生效。”
窗外,残月如钩,远村鸡鸣。
她合上铜镜,声音低而坚定:
“三日之后,我要沈知涯连逃的路都看不见。”
……
萧珣收到八字信,信纸背面以朱砂画了一枚“飞鸾”印——那是苏锦鸾与他少时约定的私章,他一见即知非假。信使是阿蛮,小姑娘扮作卖糖葫芦的,在王府门前转了三圈,只说出“柳将有难”四字,便被萧珣贴身侍卫引入密室。
萧珣展信,眉心骤跳,问阿蛮:
“她人呢?”
阿蛮低头:
“姑娘说,殿下若信她,便请后日黄昏提前半时辰入城,走左掖门,别走正阳。”
“若不信?”
“那便当她已死,不必再寻。”
萧珣握拳,指节泛白:
“告诉她,本王信。”
阿蛮退下后,萧珣独自在密室站了良久,忽从壁龛取出一柄短剑,剑鞘上刻着“锦鸾”二字。
……
青骢驿,残夜
阿蛮捧来药盏,药汁黑如夜,倒映她惨白面容:
“姑娘,反噬已至三分,再写下去……”
苏锦鸾接过药,一饮而尽,苦得眉心紧蹙,却笑:
“三分换他一世囚笼,值。”
她合拢掌心,轻声道:
“沈知涯,你追我一场,我便送你一场‘预见’的牢笼——牢笼无门,钥匙在我心口,钥匙名唤……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