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梦未醒】
苏婉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不对劲,是在地铁里看见广告牌上的自己。
灯箱里,她穿着规整的学士袍,手里高举博士学位证书,照片下方印着一行黑体大字——
“青宁大学最年轻的历史系博士,苏婉。”
她眯起眼,确定那确实是自己的脸,却想不起何时拍过这张宣传照。更诡异的是,灯箱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下周三。
“未来式广告?”她低声嘟囔,指尖在玻璃上敲了敲。
列车呼啸进站,人群推搡,灯箱的光在她背后骤然熄灭,像有人精准地拉了电闸。黑暗里,她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盛夏七月,冷气充足的隧道里,她竟觉得冷。
那冷意缠住脚踝,一路蔓延到心脏。
苏婉抱紧帆布包,挤进车厢。她今天要去参加一场求职面试,国家图书馆古籍部,竞争激烈到离谱。
地铁摇晃,她打开笔记本,最后一次温习论文《大周末年藩镇割据考》。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纸。
“苏博士,你研究的是死人,我们招的是活人。”面试官的话在耳边提前响起。
她苦笑,正想合上电脑,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陌生邮件——
主题:【大周·永熙二十九年,你的命】
发件人:History_chooser
正文只有一张动图:黑夜,宫墙,女子披发赤足狂奔,背后羽箭齐发。
女子回头,脸与她一模一样。
动图最后一帧定格,鲜血溅在镜头上,像一朵突兀的花。
苏婉呼吸骤停,指尖冰凉。
列车灯光闪烁,忽明忽暗。
再睁眼,广告灯箱、陌生邮件、血花,全都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只是短暂眩晕。
她低头,电脑黑屏,倒映出自己惊疑的眼睛。
“又到站了。”旁边大妈提醒。
苏婉仓皇起身,踏出车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极轻的一声笑,像男人,又像女人。
回头,只有面无表情的乘客。
【第一章 旧梦未醒】(承)
面试地点在城西,她租的房子在城东。
为了省钱,苏婉骑共享单车过去,烈日把柏油路烤得发软。
汗水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她忽然想起梦中那夜的风雪——也是这种湿冷,只是方向相反。
“最近一定是太累了。”她自我安慰。
半个月来,她每夜都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叫“苏婉”,却穿着古装,被困在一座巨大府邸。
雪夜,庶母跪在院中,被人按住灌药;弟弟躲在假山后,哭到失声;她赤脚跑过回廊,掌心全是血。
最后,总有人在她背后喊:“姑娘,跑啊——”
声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心脏。
她惊醒,胸口钝痛,仿佛真有余箭未拔。
连续十四天,梦境分毫不差。
苏婉去校医院,医生给了她两盒褪黑素,建议她少看史书。
“可能是论文压力。”医生笑,“历史系的,总爱钻故纸堆,把死人翻活。”
她点头道谢,却清楚那梦太真。
真到她能画出府邸平面图,能背出庶母被灌的药方——红花、莪术、牛膝。
真到她醒来时,指尖常带淡淡檀香,而她家从不点香。
骑到半路,天色骤变。
乌云压城,雷声滚滚,豆大雨点砸下,溅起白烟。
苏婉躲进天桥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新闻推送跳出——
“今日午时,青宁大学历史系博士苏婉,于地铁二号线突发心源性猝死,年仅二十六岁。”
配图是她证件照,黑白。
她盯着那行字,世界忽然静音。
雨声、车声、人声,通通远去。
“我死了?”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指尖颤抖,点进新闻,页面却显示404。
再刷新,新闻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她抬头,天桥下贴满小广告,最旧的一张,纸张泛黄,字迹模糊——
“大周永熙二十九年初雪,妖星见,侯府庶女苏婉,卒。”
那行字像一柄钝刀,缓慢地、稳稳地,劈进她脑海。
她踉跄后退,脚跟踩进水洼,冰凉浸透袜子。
雷声炸响,她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再睁眼,雨停了。
她躺在陌生巷口,青石板路,白墙黛瓦,空气里飘着桂花与炭火混合的味道。
远处传来更鼓,整整三下。
“酉时三刻。”她本能地换算。
巷口有面铜镜,半截埋在土里,镜背刻着“永熙”二字。
苏婉爬过去,捧起镜子。
镜中映出十六七岁的少女,杏眼桃腮,左眉尾一粒朱砂小痣——
那是她,又不是她。
她低头,自己穿着藕荷色罗裙,袖口绣缠枝莲,腰间佩一枚羊脂玉佩,正面“婉”,反面“鸾”。
“苏婉……苏婉鸾?”她喃喃。
巷外忽起嘈杂,脚步纷乱,火把长龙般涌来。
有人高喊:“快找!庶姑娘跑不远!抓回去祭礼!”
苏婉心惊,正欲起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
“别动。”少年嗓音低哑,带着微微檀香。
她侧眸,看见一双极黑的瞳仁,像雪夜无星。
少年一袭玄衣,左臂血迹未干,却冲她弯唇一笑。
“姑娘,借你地方躲一躲。”
火光逼近,他拉她闪进暗处。
狭窄墙缝里,两人呼吸交缠。
苏婉背脊紧贴着陌生胸膛,心跳如鼓。
她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这是哪一年?”
少年低笑,热气拂过她耳廓。
“永熙二十九年,初雪夜。”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铁甲碰撞声,火把映雪,亮如白昼。
少年握住她手腕,指尖冰凉。
“抓紧我,别出声。”
苏婉抬眼,看见他右眼尾一粒小小黑痣,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
这粒痣,她梦中见过——
在那支羽箭射来之前,他曾回头,冲她无声张口,说了两个字。
当时她没看清。
此刻,她终于读懂。
他说的是——
“别信。”
【悬念】
火把的光扫过墙缝,只差一寸便照到两人脚尖。
少年忽然低头,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
“苏婉,你——想死,还是想活?”
苏婉喉咙发紧,尚未回答,远处传来一声尖锐铜锣。
“时辰到!封巷!”
铜镜倒地,“当啷”脆响,像某种倒计时。
镜面裂开,一道缝隙,正好映出她惊惧的眼。
那眼里,有火,有雪,有未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