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土腥气还未散尽,她踩着新翻的田埂,鞋底带起湿泥,像大地在低声回应她的脚步。远处,第一缕晨光落在犁沟上,泥面泛起极淡的金,像被谁轻轻扫过一层薄粉。
田尽头,一座废弃的陶窑半埋在山坡,窑口被荒草遮掩,却隐约透出微温。她拨开草,窑壁的赤泥还留着前夜的雨痕,手指一触,凉意立刻被温热的土芯吞没,像某种沉睡的呼吸,刚刚醒来。
窑前,一位佝偻老妪正弯腰拾柴,枯枝被折断的脆响,惊起几只山雀。老妪抬头,目光扫过她沾泥的鞋尖,轻声道:“泥已醒,火该起了。”声音沙哑,却带着土粒摩擦的质感,像大地本身在开口。
她接过老妪递来的枯枝,填入窑膛,火苗随之升起,呈极淡的青色,像被晨风过滤的云。火舌舔过窑壁,赤泥逐渐转红,散发出潮湿的暖意,像大地在轻轻伸展四肢。
老妪从怀里摸出一块湿泥,泥心嵌着一粒铜珠,像被偷偷藏进去的心脏。她把湿泥放在窑口,示意她按压。她以指腹为模,轻轻压下一枚极浅的凹痕,不圆,不方,只似被风拉长的水线,像未写完的逗号,也像被潮推上岸的泡沫。
湿泥被送入窑膛,火声渐密,铜珠受热,在泥心微微震动,发出极轻的“咚——”,像被重新启动的心跳,也像被炉火点名的继续。老妪不再说话,只以铁钳轻拨火栅,让火苗继续舔舐,让泥继续热,让铜继续红。
她退出窑口,立于火光照亮的泥地上,任晨光与窑火交织,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极淡的红,像被大地轻轻拥抱,又像被炉火轻轻命名。身后,窑火继续燃烧,继续升温,继续冷却,却不再急于成形,只安于泥,安于火,安于自身。
她转身,离开窑场,天色已大亮,泥火初醒,土腥与烟味交织,像一场刚刚开始的春耕,也像一场刚刚结束的夜雨。她未再前行,也未回望,只立于窑火与晨光之间,任脚步自然而然,走向下一段未知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