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市灯火熄灭后,她循着海潮的呼吸攀上崖顶。崖壁陡峭,却有一条天然石阶,像被巨斧劈出的裂缝,接引她走向更高处的天空。风从海面涌来,带着咸涩与自由,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像一面未曾写字的旗帜,等待蘸取天边的色彩。
崖顶开阔,一片赤红色的流霞铺展在天际,云边被夕阳镀成金线,像是谁用巨笔蘸了熔化的铜,在苍穹上写下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她立于崖边,任霞光落在肩头,像披上一件流动的锦袍,又像被天空轻轻拥抱。
霞光之下,崖顶竟有一片天然石坪,坪面平整,却布满细密的凹痕,像被无数手掌抚摩过的纸笺。她走近,指尖触到凹痕的纹理——那是风与雨的笔迹,是雷电与霜雪的墨迹,是大地自身写下的草稿,等待有人为它加上句读。
她取出腰间薄凿,以凿尖轻刮石面,赤红的霞光被岩屑扬起,像细小的火星,在空中短暂燃烧,又迅速熄灭。凿声清脆,却非单调,而是随云影的移动而变化,像某种古老的节拍,为流霞伴奏,也为她心跳定调。
凿痕渐深,她却在石坪中心留下一枚极浅的凹影——不圆,不方,只似一条被风拉长的弧线,像未写完的省略号,也像被海潮推上岸的水线。凹影完成的一瞬,流霞的光斑恰好落在其上,岩屑与霞色交织,竟显出极淡的金红,像一轮被云揉碎的晚日,静静泊在石心。
她收凿,抬掌,以掌心覆于凹影之上,岩屑的余温透过皮肤传来,极轻,却坚定,像大地自身的心跳。她深吸一口气,以掌为笔,以霞为墨,在凹影之上写下最后一行——不刻字, 不点睛, 只以掌心温度,为石坪加盖一枚无形的印章——活。
流霞渐散,天色转暗,崖顶重归寂静。她起身,离开石坪,背影被最后一缕霞光剪成极细的线,像为天空亲手拉下帷幕,却仍在夜里轻轻延伸——延伸着,新的新的,明日的明日, 此刻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