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穿透青云山结界时，旭无静腰间的镇阴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颤鸣，铜铃悬在革带上不住打转，铃舌撞出的声响竟带着几分濒死的哀戚。凌捷周身的阴阳之力骤然收紧，指尖掠过怀中新得的槐叶书签，方才压下的戾气险些冲破经脉——这铃音她太熟悉，三年前地幽在西荒破印时，镇阴铃也曾这般躁动，只是此刻的频率，竟比那时还要急上三倍。
“不是地幽的气息。”苏清鸢猛地按住腰间佩剑，目光扫过山门前的石阶，“是……死气，但比地幽的阴煞更纯，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长归离已率先掠下飞舟，指尖凝聚的青云术法在掌心明灭不定。他落在第一级石阶上时，靴底突然传来异样的黏腻感，低头去看，竟见青灰色的石缝里正渗出淡黑色的汁液，顺着阶面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地面聚成细小的溪流，凑近时能闻到一股腐朽的墨香，像极了夫子书房里那瓶放了二十年的陈墨，却多了几分令人作呕的腥气。
“是鬼墨。”凌捷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她缓步走下飞舟，阴阳之力在脚下凝成淡金色的光纹，将那些渗上来的黑汁逼退半寸，“千年前封印地幽时，曾用鬼墨绘制阵眼，后来阵眼崩毁，鬼墨便随着地幽的残魂一起被压在极北冰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山门内侧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旭无静立刻提剑冲去，只见青云山负责守山门的两名弟子倒在地上，胸口的衣衫已被黑汁浸透，原本鲜活的面容此刻泛着青灰色，双目圆睁，瞳孔里竟凝固着一团细小的墨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噬过一般。
“蛊师的蛊虫。”苏清鸢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其中一名弟子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细小的血洞，洞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但这蛊虫已经死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吸走了精气。”
凌捷的指尖悬在那名弟子的头顶，阴阳之力探入其经脉的瞬间，突然像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她猛地收回手，指腹竟沾了一丝淡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在她掌心挣扎了几下，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灼痕。
“是鬼暗的手法。”她的指节攥得发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意，“他当年跟着我时，最擅长用这种‘噬灵雾’，能直接吞噬活人的精气和修士的灵力。只是千年前他叛逃后，这手法便再也没人见过。”
长归离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抬手将两名弟子的尸身收进法器，目光扫过山门后的山道：“可我们至今没见到他的人。他既然敢在青云山撒鬼墨、用噬灵雾，没理由躲着不出来。”
“他在等。”凌捷抬头望向青云山深处，那里的云层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深灰色，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他在等一个能让我们不得不入局的东西。”
话音刚落，山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啪”的一声，在死寂的山门前格外刺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通往青云殿的石阶上，不知何时摆了一张乌木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布下大半，只是那些棋子并非玉石所制，而是用某种泛着青灰色的骨头磨成，棋子落在棋盘上时，竟能看到细小的墨纹在表面流转。
“鬼棋。”旭无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他缓步走上前，却在离棋盘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传闻千年前鬼暗叛逃后，曾在极北冰原炼制过一副鬼棋，棋盘用万年玄木所制，棋子用战死修士的骸骨打磨，每落一子，便能召唤出对应数量的‘墨灵’，而这副棋的最终局，是用活人做‘活棋’，只要活棋不死，墨灵便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凌捷的目光落在棋盘中央，那里有一颗尚未落下的白棋，棋子上刻着一个细小的“捷”字，字体扭曲，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阴阳之力在周身剧烈波动，淡金色的光纹竟将周围的空气都逼得微微震颤。
“他要我入局。”她盯着那颗刻着自己名字的棋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这副鬼棋的活棋，是我。”
苏清鸢立刻挡在她身前，佩剑已出鞘大半，剑身上的灵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不行，你要是当了活棋，一旦棋盘被破，你会被噬灵雾反噬，到时候连阴阳之力都护不住你。”
“可他不会给我们选择的余地。”凌捷轻轻推开她的手，目光扫过棋盘边缘，那里竟摆着三枚同样刻着名字的棋子，分别是“归”“无”“鸢”，正是长归离、旭无静和苏清鸢的名字，“他早就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了棋子上，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只要他落子，我们就会被强行拉入棋局。”
长归离走到棋盘另一侧，指尖凝聚的青云术法在掌心凝成一道光刃，他猛地将光刃劈向棋盘，却在触及棋盘边缘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光刃撞在旁边的石壁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棋盘被鬼墨加固过，寻常术法破不开。”他收回手，眉头拧成一团，“而且这棋盘下面，应该埋了蛊师的蛊卵。方才那两名弟子身上的蛊虫，恐怕就是从这里爬出去的。蛊师已死，这些蛊卵却还活着，显然是被鬼暗用噬灵雾养着，专门用来牵制我们。”
凌捷缓缓走到棋盘前，阴阳之力在掌心凝成一道淡金色的光丝，轻轻触碰那颗刻着“捷”字的白棋。指尖刚一碰到棋子，她便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光丝往上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她的经脉。她强忍着不适，将更多的阴阳之力注入光丝，试图探知棋盘的阵眼。
就在这时，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突然开始自行移动，“啪”“啪”几声，原本散乱的棋子竟在瞬间布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棋子表面的墨纹变得愈发清晰，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棋盘上流转。山道两侧的树林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无数淡黑色的雾气从树干里渗出来，在地面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手里拿着用墨雾凝成的刀剑，正一步步朝着众人围拢过来。
“墨灵来了。”旭无静立刻提剑迎上去，剑光闪过，一名墨灵的手臂被劈成两半，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可下一秒，又有两道墨雾从旁边聚过来，重新凝成新的墨灵，“它们杀不尽，只要棋盘还在，墨灵就会一直出现。”
凌捷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不能再犹豫。她抬手将那颗刻着“捷”字的白棋拿起，棋子入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寒冰。就在棋子离开棋盘的瞬间，周围的墨灵突然停下了动作，那些围拢过来的黑雾也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
“果然。”她握紧棋子，目光扫过周围的墨灵，“活棋离局，墨灵的力量就会减弱。但只要我把棋子放回棋盘，它们就会立刻恢复。鬼暗就是想用这副棋，把我们困在这里，一点点耗光我们的灵力。”
苏清鸢一剑劈开迎面扑来的墨灵，回头看向凌捷：“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耗着。青云山深处还有其他弟子，要是墨灵扩散到山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凌捷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那枚刻着“捷”字的棋子上，阴阳之力在指尖缓缓流转。她突然想起千年前鬼暗叛逃时说过的话，他说“阴阳主，你生于天地，却总被‘守护’二字束缚，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力量，才能掌控一切”。那时她以为他只是被地幽的阴煞迷惑，可现在看来，他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在为这副鬼棋做准备。
“我知道阵眼在哪里。”凌捷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鬼棋的阵眼，不在棋盘上，而在每一颗刻着名字的棋子里。只要毁掉这些刻名棋子，棋盘的阵法就会不攻自破。但要毁掉棋子，必须用对应的力量——我的阴阳之力，大师兄的青云术法，二师兄的镇阴之力，还有清鸢的仙剑灵气。”
长归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要各自毁掉刻着自己名字的棋子？可棋子一旦离开棋盘，墨灵就会减弱，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动手。”
“但鬼暗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得手。”凌捷的目光扫过山道深处，那里的深灰色云层越来越厚，隐隐能看到一道细小的墨影在云层里穿梭，“他既然敢布这局棋，就一定留了后手。说不定，他就在等着我们毁掉棋子的瞬间，对我们出手。”
旭无静握紧了腰间的镇阴铃，铃身此刻已不再颤鸣，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死寂：“不管他有什么后手，我们都必须试试。要是等墨灵彻底扩散，整个青云山都会变成一座死山。”
凌捷点了点头，她将那颗刻着“捷”字的白棋举到胸前，阴阳之力在棋子表面凝成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将棋子牢牢包裹。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长归离和旭无静：“大师兄，二师兄，清鸢，等会儿我会先用阴阳之力牵制住周围的墨灵，你们趁机去拿刻着自己名字的棋子，用各自的力量毁掉它们。记住，毁掉棋子的瞬间，一定要护住自己的经脉，防止鬼暗的噬灵雾偷袭。”
三人同时点头，长归离的青云术法在掌心凝成一道耀眼的光刃，旭无静的镇阴铃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苏清鸢的佩剑则嗡鸣不止，剑身上的灵光几乎要冲破剑鞘。
凌捷不再犹豫，她将周身的阴阳之力尽数释放，淡金色的光纹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将整个山道都笼罩其中。那些围拢过来的墨灵在光纹的触碰下，发出凄厉的嘶鸣，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她趁机将那颗刻着“捷”字的白棋往空中一抛，阴阳之力化作一道光箭，朝着棋子射去。
“就是现在！”
长归离、旭无静和苏清鸢立刻冲向棋盘，分别拿起刻着自己名字的棋子。就在他们的力量即将触碰到棋子的瞬间，山道深处的云层突然炸开，一道漆黑的墨影从里面窜出来，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直扑向凌捷的后背。
“小心！”苏清鸢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转身，佩剑朝着墨影劈去，剑光与墨影相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墨影被震退半步，露出一张模糊的脸，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雾，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猩红的眼睛。
“鬼暗！”凌捷咬牙，她放弃了毁掉棋子的动作，转身朝着墨影打出一道阴阳之力。墨影却灵活地避开，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用墨雾凝成的长剑，朝着苏清鸢刺去。
旭无静立刻冲上去，镇阴铃发出一道金光，将墨影的长剑逼退：“别管他，先毁掉棋子！只要棋盘破了，他的噬灵雾就会减弱！”
长归离也反应过来，他将青云术法注入刻着“归”字的黑棋，棋子在他掌心发出“滋滋”的声响，表面的墨纹开始一点点消散。墨影见状，眼中的猩红更甚，他猛地甩开旭无静和苏清鸢，朝着长归离扑去，手中的墨剑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长归离的后心。
凌捷立刻用阴阳之力缠住墨影的脚踝，将他往旁边一拉，同时对长归离喊道：“快！别管我！”
长归离没有犹豫，他将更多的青云术法注入棋子，“咔嚓”一声，那颗刻着“归”字的黑棋应声碎裂，化作一缕黑雾消散。棋盘上的阵法瞬间紊乱了几分，周围的墨灵消散的速度更快了。
“很好！”旭无静立刻效仿，镇阴之力注入刻着“无”字的白棋，棋子同样碎裂开来。棋盘上的墨纹开始褪色，山道两侧的墨雾也变得稀薄了许多。
苏清鸢紧随其后，仙剑灵气注入刻着“鸢”字的黑棋，棋子碎裂的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她猛地转身，佩剑挡住墨影的攻击，却还是被那股力量震得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清鸢！”凌捷见状，立刻将阴阳之力凝聚成一道光盾，挡在苏清鸢身前。她看向最后一颗刻着自己名字的白棋，深吸一口气，“现在，该结束了。”
她缓步走向棋盘，墨影想要阻拦，却被旭无静和长归离死死缠住。凌捷将阴阳之力尽数注入那颗白棋，棋子表面的墨纹开始剧烈挣扎，像是要挣脱她的控制。她咬着牙，加大了阴阳之力的输出，“咔嚓”一声，白棋终于碎裂，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随着最后一颗刻名棋子碎裂，棋盘上的阵法彻底崩溃，那些尚未消散的墨灵瞬间化作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山道两侧的深灰色云层也开始散开，阳光重新洒落在石阶上，驱散了之前的阴冷。
墨影见棋盘被毁，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他怨毒地看向凌捷，声音里带着不甘：“阴阳主，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千年前的债，我们还没算完……下次再见面，我会让你和这青云山一起，葬在鬼墨里！”
话音未落，墨影便彻底化作一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凌捷缓缓放下手，阴阳之力收回到体内，她感觉一阵脱力，差点摔倒在地。苏清鸢立刻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你没事吧？刚才鬼暗的噬灵雾差点伤到你。”
“我没事。”凌捷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棋盘，“只是没想到，他会用千年前的鬼棋来对付我们。看来，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准备，恐怕不止这一副鬼棋那么简单。”
长归离走到她身边，眉头依旧紧锁：“而且他刚才说‘千年前的债’，千年前他叛逃时，到底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至今都不知道真相。”
凌捷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青云山深处，那里的阳光已经重新变得温暖，可她的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她知道，鬼暗这次虽然退了，但他一定还会回来。千年前的恩怨，这一次，终究要彻底了结。
“千年前的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们。”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现在，我们得先去青云殿看看。鬼暗在山门前布下鬼棋，恐怕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说不定在青云殿里。”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收起法器，朝着青云殿的方向走去。山道上的鬼墨已经消散，只剩下两道浅浅的黑痕，像是在提醒他们，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棋局，并非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