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残光沉入雪原,夜色像被墨汁倾覆。喊杀声却未随夕阳消散,反而在暗色里愈发狰狞。羽林军的火把连成起伏的金浪,一波接一波拍向玄甲军的黑岸;每一次拍击,都溅起无数血珠,在风里凝成细小的冰粒,叮叮当当落在铠甲上,像一场冰冷的铁雨。
林知锦立于落月台残巅,火浪映着她苍白的脸。怀中遗诏与星钥仍在微震,每一次搏动都与远处那道银甲身影的起伏重合——萧御珩的刀光已不如先前凌厉,却仍一次次劈开人潮,像雪夜里不肯熄灭的冷焰。她看得见他胸口蓝光越来越弱,像即将耗尽的烛芯,随时可能湮灭在无尽人海里。
程雪川挥剑劈翻一名羽林校尉,血线溅上程字旗,旗面被火烤得焦卷,却仍高悬不倒。他回头嘶喊:“林姑娘——遗诏!”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足够让她醒神。她举起玉匣,以火石点燃匣外锦缎,金线电路图遇火生出幽蓝电弧,像一轮小小月冕,在雪夜骤然升起。
蓝光所照之处,玄甲军齐声高呼:“月钥现世——镇北奉诏!”呼声如潮,沿着战线迅速蔓延,竟将羽林军的鼓点压得一滞。太子肩染血色,金冠早失,闻声猛地回首,目光穿过火海,与高台之上的林知锦遥遥相撞——那一眼,像碎裂的铜镜,终于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萧御珩趁势跃上一辆倾覆的辕车,刀尖挑起燃烧的狼首旗,高声喝道:“先帝遗诏在此——太子矫旨,擅动兵戈,罪当废!”声浪滚过战场,羽林军前锋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火把低垂,像被风吹弯的麦浪。太子面色青白,厉喝:“妖言惑众!射杀此人!”暗弩齐举,却迟迟未发——弩手们眼中,那轮幽蓝月钥正映在萧御珩胸口,像神祇的印记,令人不敢仰视。
林知锦抓住这一瞬迟疑,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遗诏黄绫背面飞快写下八字—— “龙火已沉,双星并耀!” 字迹被火烤干,迅速变成暗褐。她高举过顶,以火石击碎玉匣,星钥弹上半空,电光炸裂,化作无数细碎蓝点,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落在玄甲军盾面,发出密集的“嗤嗤”声,铁盾上竟浮现出同样的八字血影!
羽林军终于动摇。后排一名校尉率先抛下火把,高呼:“我等护的是先帝江山,不是矫诏!”一人呼,百人应,金浪开始后退,像潮水撞上隐形的礁石。太子怒极,一剑斩落逃兵,血溅雪尘,却挡不住更多羽林军倒戈。玄甲军趁势推进,黑潮反卷,金浪节节崩散
萧御珩跃下辕车,刀尖指地,血沿刃滴落,却不再追击。他抬眼,目光穿过乱军,落在高台上——林知锦被火风吹得站立不稳,却仍死死捧着那面燃烧的遗诏。他胸口蓝光熄了又亮,像回应她的呼唤,终于提气纵声:“降者免死!”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残存的羽林军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太子被倒戈校尉反剪双臂,压倒在雪里。金冠熔成的铁块就在他手边,冷却成扭曲的月形。他抬头,目光穿过火与雪,与高台上的林知锦最后一次相望——眼底的不甘与惊惧渐渐褪去,竟浮出一丝奇异的笑,像碎镜终于认命。萧御珩缓步走近,刀尖指地,未再落下,只低声道:“皇兄,你输了。”
风雪忽停,天地一片死寂。残火在雪原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骨节折断。林知锦踉跄奔下高台,扑向萧御珩,指尖颤抖地按住他胸口——蓝光彻底熄灭,血却不再涌出。她抬眼,与他相视,两人眼底同时浮起一层泪光,却同时笑了。那一刻,帝星双生,终于并耀于同一片雪原。
程雪川收剑,命人扑灭残火,又以程字旗覆盖太子之身——不是羞辱,是给予败者的最后体面。谢字旗与玄甲旗同时升起,三面大旗在雪原上交叠,像一轮被重新缝合的月。降兵们被集中看押,却无人再呐喊,无人再挣扎,只余风卷残火,吹得灰烬如雪,纷纷扬扬。
天边泛起蟹壳青,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林知锦与萧御珩并肩立于落月台残巅,望着雪原上渐渐熄灭的火海。怀中遗诏与星钥同时微震,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像锁孔对上最后一枚齿痕。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灰烬,灰烬在指尖碎成细末,被风吹散,像一场盛大的告别。风雪止,火雪止戈。而历史,终于翻到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