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轻响,李瑾推门而入,手里托着鎏金盘,盘中一碗“浮梦散”已温。林知锦倚窗而立,霜花上的“36”被热气一熏,化作水滴沿壁滑下,像悄然逃走的时辰。她垂眸,掩去唇角血痕,接过药盏,袖口轻抖,一点磷粉落入汤面,瞬即无踪。李瑾含笑注视,目如弯针:“女史趁热。”她点头,仰头饮下,喉间却借吞咽之势,将药液压于舌根,借袖掩口,吐入暗袋。
门复反锁,脚步声渐远。林知锦急步至铜镜后,以簪尖挑开暗门缝,灌入磷粉与残酒,打火石轻擦,“嗤”地一声,微火顺着桐油味蜿蜒。片刻,机簧受热,“咔嗒”轻响,暗门松了一丝。她俯身,以耳贴缝,听得里头极细水滴声——那是垂拱殿铜漏,每滴间隔三息,表明暗道与寝宫仅一墙之隔。
她取出真芯片,以指血为墨,在背面写下极小一行:布防图伪,程氏冤,太子制。写罢,撕下一缕风衣内衬,将芯片裹成米粒大小,缝入自己发梢。体温与血腥,会成鹞鹰最好的目标。窗外,天色青灰,她推窗一条缝,指尖在寒风里划了个极轻的弧度——那是放鹰暗号,沈砚若潜伏宫墙,便能识得。
未及收手,楼下忽传脚步纷乱,太子携李瑾登楼。铜镜四壁映出重重人影,像群狼环伺。萧御晟抬手,太监们抬进一只黑箱,箱盖开启,竟是一架仿制“经纬机”——以铜丝织线,可模拟电路通路。太子笑吟吟:“三日期满,朕来取衣。”林知锦心底一沉,知无法拖延,只得将缝错三处的“伪袍”奉上。太子以指尖轻触错线,眸光微闪,却笑而不语,只命李瑾收入箱中:“极好,今夜便让父皇瞧瞧新奇。”
众人退至楼门,太子忽然回身,袖中抛出一样东西——是一枚染血鹰羽,羽根绑着半截断链,正是她藏于发梢的“密信”!李瑾温声解释:“晨间有野鹞闯宫,被侍卫射下,可惜了。”羽上血迹未干,像一柄冷刃,划破她所有侥幸。太子俯身,以指拂过她耳垂,声音轻得像雪落:“别再割自己,朕会心疼。”
楼门合拢,铜锁坠地。林知锦踉跄退至窗边,指尖在鹰羽血珠上微颤——血还是温的,说明信被截不久,沈砚或仍安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还有第二条路。望星楼最高层悬着镇风铜铃,铃舌以铁链系于飞檐,若铁链断,铜铃坠,声响可震半座皇城;且铜铃内空,可藏物。
夜半,更鼓三声。她以簪尖慢慢撬开屋顶明瓦,风雪灌入,刀割般冷。铜铃铁链粗如儿臂,寻常力道难断,但她有“伪芯片”最锋利的一角——硅刃。她咬紧布条,一寸寸磨割铁链,掌心被风雪与金属割破,血沿袖口滴落,却不敢停。硅刃每磨一次,都发出极轻的“嗤”,被铜铃回音掩盖。
终于,“铮”一声脆响,铁链仅余一丝相连。她喘息着,将写有血书的新芯片与程雪川所赠完好玉笏残片一同塞入铃腔,再以风衣线缠紧。玉笏上,她以血画了一个“珩”字篆影,这是给萧御珩的暗号:玉合,月全,帝星双生。做完这一切,她用力推檐,铜铃微斜,铁链最后一丝金属疲劳,“啪”地断裂。
“铛——” 巨响如龙吟,撕碎雪夜寂静。铜铃自望星楼飞坠,砸向底层石阶,火星四溅,碎片与积雪一同迸射。宫门守军被惊动,火把如潮涌来。林知锦伏身屋脊,借混乱将发簪空心管对准铃碎处,轻轻一吹——藏于簪内的磷粉随风飘散,落于碎片间隙,瞬起微火,火光舔出玉笏与芯片,血字在雪地上刺目鲜红。
火光映出太子身影,他自楼门冲出,金冠未正,脸色第一次阴沉。李瑾急令侍卫灭火、收碎片,却仍有眼疾手快的鹞鹰自暗处俯冲,啄起染血芯片,振翅掠过宫墙,没入风雪。太子抬手,暗弩齐发,却只扫落鹰羽。一片带血鹰羽飘至林知锦面前,她伸手接住,指尖微颤——这一次,信使成功。
铜镜四壁映出熊熊火光与她苍白的脸。楼下脚步纷乱,太子已命人上楼拿人。林知锦退至暗门前,以火石点燃磷粉引线,桐油受热,“轰”地一声,暗门机簧炸断,露出仅容一人的黑洞。她深吸一口气,钻入黑暗,身后铜镜被热浪震碎,千百片尖锐的“她”同时裂开,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暗道狭窄,寒气刺骨。她借爆炸余光,看见壁上刻着一行小字—— “帝星若双,月阙必缺;缺月重圆,天下更迭。” 字迹古旧,却与无名残册、程氏玉笏同出一体。她指尖抚过刻痕,低声道:“那就让月,重圆。”身后,太子怒喝被黑暗隔绝,前方铜漏声渐近,一滴,两滴……像为她的逃亡,数着未知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