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钟余音未散,掖庭深处已传铁锁落闩之声。林知锦被安置在“毓秀斋”——太子东宫侧苑,名义上女史,实为囚徒。院墙高耸,檐角铜铃昼夜叮当作响,像无数细小牙齿互相叩击。她入房第一事,便是借烛火检视风衣内衬:金线电路图完好,芯片残片却再裂一道,几乎断成两截。那道裂痕,仿佛也在倒计时。
次日卯正,内侍引她赴“文渊阁”译书。楼阁幽深,窗棂纸被雪光映得惨白,案上摊着半幅残卷——竟是《曜历谶》竹简的拓本,却比她当日在程府所见多出十余行,末尾赫然写着:“帝星双生,月合则殒。”字迹新鲜,墨香未干,显然刚刻不久。林知锦指尖发冷,意识到宫中另有一份“活本”在持续补写,而她的手,或被逼成为续笔之刀。
午后,李瑾端来鎏金小盒,内盛细若发丝的银针与一块指甲大的透明晶片——竟是按她风衣电路图仿制的“伪芯片”,焊点整齐,工艺之精,远超当世。“殿下说,女史手巧,三日内须将此物嵌回残袍,以备御览。”李瑾笑意温雅,眼底却像蒙一层刀锋,“若缺一角,毓秀斋的炭火,便要停一停。”
夜来风雪再紧,殿内火盆却真被撤去。林知锦呵白气,搓手操针,银光在布上游走,每缝一针,脑海便闪过萧御珩于雪原策马之影。她必须活下去,也必须让太子相信——她有用。于是故意留下三处“错线”,既够交差,又可在关键时刻误导电流。缝完最后一针,窗外已传四更,铜铃狂响,像无数嘲笑。她将真芯片残片藏入发簪空心,簪尖淬了阿阮给的曼陀罗汁,必要时,一针可封喉。
第三日,太子终于召见。地点在“长思殿”——皇帝寝宫东侧,素来是储君理政之所。殿深而暗,九龙烛台只点两盏,萧御晟坐于案后,手执那枚“伪芯片”,在烛下转动,晶面反射冷星。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林卿,此物可测风雨、可载千年,真乃仙器?”林知锦垂眸答:“非仙器,乃人心。”太子笑,笑意却如薄刃:“那便让朕看看,人心能有多长。”
他抬手,李瑾捧上一只鎏金小匣——匣内是一枚完整玉笏,与她发簪里那枚真芯片尺寸吻合。玉笏背面,刻着另一半“月”字凹槽,正与萧御珩的“珩”玉成双。太子以指尖轻抚凹槽,语调温柔得像情人:“三弟粗莽,不配执月。你替朕把它拼合,可好?”林知锦脊背发寒,终于明白:他要的从来不是“天机”,而是“帝星”唯一。
拼合刹那,玉笏内机关轻响,竟吐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密密麻麻,全是北疆军布防图,甚至标出玄甲军秘密粮道。太子扫视,唇角勾起:“有此物,三弟便可安心长眠阴山。”他抬眼,眸中映烛,像两簇幽火,“林卿,你选朕,还是选他?”林知锦深吸一气,缓缓伏身,额头触地冰凉:“臣女,愿为殿下分忧。”指甲却掐进掌心,以痛逼出哽咽,演足惶恐。
当夜,她被赐居“望星楼”——东宫最高处,可俯瞰皇城全景,亦是最严密的囚笼。楼内铜镜四壁,照得人无所遁形。她却在镜后壁龛,发现一道暗门,门缝透出寒风,携着极淡的桐油味——那是藏书阁密道,通向皇帝寝宫“垂拱殿”。她心头骤跳:皇帝久病不朝,莫非亦被人隔绝?她抬手轻推,暗门却纹丝不动,显然需钥。
四更鼓过,李瑾亲自端来参汤,含笑看她饮下。药汁入喉,一股诡甜在舌尖绽开,她暗叫不妙,却已手软脚浮。李瑾俯身,低语如蛇:“殿下惜才,赐你‘浮梦散’,三日内无思无欲,方可专心制器。”门被反锁,铜镜倒映她渐软的身影,像一截被抽去骨的雪草。倒下前,她以簪尖刺破中指,剧痛让脑海保留一线清明——必须逃出去,把布防图送出去。
昏沉间,她仿佛回到现代图书馆——日光灯惨白,空调坏掉,窗外梅雨连绵。她拼命敲打玻璃,却无人应答;低头,电脑屏幕闪动,一行金字浮现:“帝星双生,月合则殒——倒计时,三十六时辰。”她伸手想关机,屏幕却化为一面铜镜,映出太子冷笑的脸。惊醒,冷汗湿透中衣,窗外雪已停,残月如钩,挂在飞檐角上,像一柄蓄势待发的镰。
她踉跄扑到窗畔,以簪尖在冻霜上刻下“36”字样,又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真芯片残片,贴于唇侧——体温与血气,是她与萧御珩约好的“第三重密信”。若沈砚的鹞鹰能掠过宫墙,便会嗅到这股极淡的铁锈味。刻完最后一笔,她听见楼下铜锁轻响,李瑾的脚步缓缓逼近。她深吸一口气,将发簪藏回袖中,指尖在霜花上留下最后一点温度——像把火种,按进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