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白幡未撤,朔方又起新风。翌日清晨,皇使驾临——太子萧御晟的贴身内侍李瑾,持节传诏:召镇北将军、程氏遗孤、林氏女即刻入皇城“陈情自辩”。铜锣开道,雪尘飞扬,百姓夹道,皆言“程氏通敌”与“镇北军逼杀”两词。林知锦掀帘窥看,只见李瑾侧立高马,面容白净,眼底却似笑非笑,像一柄藏在绸囊里的薄刃。
归鸿馆后堂,萧御珩负手看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微白。皇命不可违,却亦知此去是鸿门。沈砚抱拳:“属下点齐三千锐士,护送将军。”男人摇头:“皇城之内,兵多反招忌。”他抬眸,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院中雪枝上,“此番,文辩胜于武攻。”林知锦入,捧出程氏新存储卡:“我愿同往。”萧御珩沉默片刻,忽道:“你怕么?”她轻笑:“怕,但怕的是幕后那人,而非皇城。”
两日后,皇城。丹阙千重,风雪在朱墙外旋成漩涡。宣德门前,三公九卿列班,程雪川素衣抬棺,一步一血足印;林知锦并肩,掌心紧握风衣袖口,那里缝着最后一枚微型解码器。萧御珩玄甲未卸,腰悬断玉,目光如铸。太子萧御晟立于阶上,金冠映雪,笑得温雅:“三弟,别来无恙?”兄弟对视,空气仿佛裂出无形沟壑。
大殿内,皇帝未至,太子监朝。李瑾展卷,宣读程氏“通敌”三罪:私开皇渠、暗引狼首、刺杀镇北。每读一条,百官哗然。程雪川跪地,高举完好玉笏:“臣有反证!”萧御珩上前,呈上断箭与金线,言“伪造军械,栽赃朝廷”。太子笑意不减:“既如此,不如请林氏女述‘天机’来由,以证程氏清白?”矛头陡转,百道目光齐刺林知锦。
她深吸口气,行至殿中,取出存储卡,高举过顶:“此物,可证幕后另有其人。”李瑾眼微眯,抬手示意内侍接卡,却在传递间“失手”滑落——卡坠金砖地,发出轻脆“叮”。满殿屏息,太子叹笑:“可惜了。”林知锦心底一沉,知对方欲毁证。千钧一发,她忽然扯开风衣腰带,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铜线——原来她早已将卡内数据以“绣线”方式转织成布,穿在身上!
灯火下,金线银丝织出微缩电路图,细若蚊足,却完整可读。程雪川即刻呈上程氏破译译文:皇渠图、火药配方、刺杀时辰表,皆与太子印信暗合。百官骚动,太子面色终于微变,轻笑:“奇技淫巧,不足为凭。”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急报——北狄十万铁骑,越阴山南下,前锋已破外三关!烽火急函,加盖“镇北军”印,却无人知印信何时被调出。
皇帝仍未露面,太子顺势执掌虎符,朗声:“国难当前,先除外敌,再清内奸。”他目光扫向萧御珩,“三弟,可愿为朕分忧?”——这是要调他北上,孤身入虎口。萧御珩单膝跪地,声音如铁:“臣,领命。”起身的瞬间,他袖口滑落一片碎玉,正与程门断笏拼合成半轮残月,玉上隐现一字——“珩”。百官噤声,太子眸色骤暗。
殿门风雪灌入,吹得烛火乱晃。林知锦抬眸,与萧御珩视线相交。那一眼,无声却重若千钧——她懂,他此行是置之死地;他懂,她需留在皇城,找出另一半“月”字真相。太子转身,金冠流苏掩住神情:“林氏女留为内廷女史,专司译‘天机’。”一句话,将她囚于深宫。程雪川欲言,被萧御珩以眼神止住。
夜散,皇城侧门。沈砚牵来墨狮驹,萧御珩翻身上马,忽回身,抛出一物——是那枚被火烤过的芯片残骸。林知锦抬手接住,听他低声道:“碎者,可拼;亡者,可生。待我归来。”马蹄踏雪,溅起碎玉般的星光,转瞬没入黑暗。城墙之上,太子立影,负手而笑,笑意却如冰。
深宫重门,铜锁落下。林知锦立于回廊,望雪落千重。掌心,芯片残片与风衣金线交叠,冷光与烛影并舞。她忽然明白,自己与萧御珩,如同被拆分的“双星”——一颗远赴血火,一颗囚于棋局;唯有并峙,方能撕开黑夜。风雪里,她轻声道:“我会活下去,也会把你带回来。”
远处,景阳钟撞破寒夜,回荡在朱墙金瓦之间。太子立于高楼,手执另一半残月玉,指腹摩挲隐字——“晟”。月光与雪光交映,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帝星只能有一颗,既生珩,何生晟?玉笏合拢,发出轻脆“咔”响,似锁,亦似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