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罢,雪停,长明殿瓦檐滴着碎玉般的冰凌。林知锦裹紧斗篷,指间仍攥着那枚断玉笏,血与雪水浸透纹络,篆字“帝星逢异客”仿佛一道烙痕。萧御珩负手立于阶前,背影与晨光削成锋利剪影,半晌方开口,声音低冷:“程氏玉笏,裂者为逆。此事已不再是暗流。”
归鸿馆地窖,炭火微红。断玉置于乌木案,对面坐着被秘密请来的“证人”——程雪川。年轻人一袭青衫,鬓角沾霜,眼底却燃着怒火:“家君忠直,岂会通敌?此玉裂口新,分明有人栽赃!”他抬眼扫过林知锦,目光复杂,“况且,姑娘手中之字,与程家藏书阁所录《曜历谶》末尾一字不差。”
林知锦心头骤紧。《曜历谶》是程氏家藏,她只在校勘笔记里见过书名。萧御珩手指轻叩案面,节奏如更鼓:“三日前,程府马车曾夜出朔方;同一时辰,狼首余孽入城。”话未落,沈砚押入一名黑衣俘虏,扯开面巾,却是一名程府家将。家将面色灰败,咬碎舌尖毒囊,顷刻气绝。程雪川踉跄后退,脸色比雪更白。
“程氏或冤,或真,朝廷自会公断。”萧御珩收刀入鞘,抬眼凝视年轻人,“但本将军要你办一件事——带林姑娘入程府藏书阁,验《曜历谶》原卷。”程雪川攥紧拳,指节泛青,良久俯身:“雪川领命。”林知锦知道,这是萧御珩的“双刃剑”:若程氏清白,可借其力反扑暗鬼;若真叛,她便是人证。
午后,朔方坊市。程府位于城西北,朱门石狮,风雪下仍显森严。侧门入,穿廊过院,积雪无人扫,枯枝横斜,一片萧索。藏书阁三重锁,钥由程雪川亲自开启。门开一缝,墨香与尘气扑面,林知锦仿佛踏进一座沉睡的时空隧道。阁内暗,唯有高窗透进灰白天光,照出架上密密麻麻的线装古籍。
程雪川引她至最深一层,搬出鎏金匣,打开,露出枯黄竹简——《曜历谶》原卷。林知锦戴上手套,借烛光展卷,竹简末端,果然刻有与断玉相同八字:“帝星逢异客,天下始乱。”字迹刀法古拙,却与无名残册的淡金小字如出一辙。她心跳如鼓,指尖轻抚,却触到竹简背面有凹凸。翻过来,竟是一幅微雕城图,中心标注“长明”,而“×”符号旁,多了一条虚线,直指——皇城东侧水门。
“这条水门,现为废渠。”程雪川低声道,“但三日前,家君曾奏请重修,说是‘通淤防春汛’。”他话音未落,阁外忽传脚步,密集如雨。紧接着,火把光从窗棂缝隙涌入,家仆急报:“太傅遇刺!刺客留书——‘通敌者死’!”程雪川脸色惨白,拔腿便奔。林知锦卷好竹简,纳入囊中,随其冲出阁门。
程府正堂,血腥味浓。程衡卧于软榻,胸口插着一枚断箭,箭杆刻“镇北”二字。太傅面色青灰,却仍紧抓儿子手腕,喃喃:“雪川……莫让程氏……成罪人……”语未尽,气绝。哭声四起,家将拔刀怒指萧御珩:“镇北军箭!将军作何解释?”刀光寒目,局势一触即发。
林知锦挡在程雪川前,高举竹简:“太傅若真通敌,何必收藏《曜历谶》?又怎会遭灭口?”她声音清亮,压过堂内哭声。萧御珩踏入,目光扫过箭杆,淡淡道:“镇北军箭,无编号,乃伪造。”沈砚呈上盘托,展示箭簇缺口与军中制式不符。家将们面面相觑,刀势稍缓。
是夜,程府灵堂白幡飘动。林知锦独跪棺前,借烛火细审那支断箭,箭羽内侧,竟藏着一缕极细的金线——与芯片焊接点同材质。她心头雪亮:幕后之人不仅伪造镇北军箭,还掌握现代工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唯一“穿越因子”;有人比她更早、更深地渗透这个时代。
更鼓再响,窗纸微动。程雪川悄然入内,将一只锦囊放在她掌心:“家君昨夜密令,若有不测,以此相托。”说罢,他俯身叩首,额触地有声,“林姑娘,程氏清白与否,全赖你手。”林知锦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完好无损的玉笏,正面刻着程氏家徽,背面却嵌着——一枚比她原U盘更小、更精致的存储卡,金属触点闪冷光,像只冷眼窥视时空的兽。
烛光下,两枚存储卡残片与完整新卡并排,静静躺在棺木阴影里。林知锦听见自己心跳,一下重过一下。窗外风雪又起,吹动白幡,发出猎猎哀鸣。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帝星”之谶,不是萧御珩,也不是程氏,而是这些被提前唤醒的“未来碎片”。而她,必须在这碎片彻底割碎历史前,找到那条唯一的缝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