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陈远求婚
雨后的工业园还带着湿锈味。早上七点，一辆小型冷链货车开进园区，后厢贴着淡蓝色标语：「给新生命一个恒温的开始」。陈远跳下车，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保温箱，像捧着某种易碎却发光的未来。
他把箱子递到林小满面前：「先别问，拆开看看。」
箱盖掀开——里面是一叠用彩色卡纸打印的「共同育儿计划书」，每一页被真空袋密封，按月份排列，像一盒精致的实验样本。首页标题端正地写着：
《合作育巢计划 1.0 —— 从孕期到幼儿园》
没有玫瑰，没有蜡烛，也没有单膝下跪。陈远把保温箱放在走廊窗台，与她并肩而立，像两个项目经理在对接年度方案。他掏出激光笔，点亮首页目录，声音不高，却带着晨风般的清亮：
「第一部分：孕期支持系统
1. 营养：我已报考公共营养师，每周给你做五次低糖高蛋白餐；
2. 运动：我轮值夜间陪护，确保你每天有30分钟孕妇瑜伽；
3. 心理：老秦督导费用我承担，另加每月一次伴侣对话工作坊。」
激光笔的红点移到第二部分：「新生儿照护」
- 他申请了十周带薪育儿假；
- 预定了附近「袋鼠护理」课程；
- 把客卧量好尺寸，画成「夜间育儿站」平面图：可调节婴儿床、感应夜灯、沙发床——供他值夜班。
第三部分：「财务预算」
表格细化到每月：
- 月嫂/月子中心对比
- 奶粉与母乳喂养成本
- 0-3岁早教支出上限
末尾附一张折线图：他的收入曲线与支出计划交叉，余额始终为正，「赤字红线」用加粗字体标出：「绝不让你为钱失眠。」
第四部分：「法律与保险」
- 他已起草《共同监护协议》；
- 预购新生儿重症险、教育年金；
- 拟定遗嘱：若一方意外，另一方为唯一监护人，「小满之家」资产不得被任何生物亲属侵占。
最后一页，没有「嫁给我」三个大字，只有一行加粗黑体：
「婚姻=合作育巢=共同承担风险+共享成长红利」
下方留了两处空白，像合同签字栏：
甲方：
乙方：
陈远把钢笔递给她，笔尖在日光下闪了一下：
「我不是来求婚的，我是来邀请你一起盖一栋巢。你可以修改任何条款，也可以拒绝——保温箱里的纸可以重写，但我的意愿恒温：与你并肩，给这个孩子一个安全、丰富、不被火烤的世界。」
小满握着钢笔，指节发白。她想起父亲向母亲求婚时，只有一句「生下来吧，老子认」，然后是一生的摔门与烟头。
「婚姻」二字，在她词典里长期等同于「牢笼+火种」。
现在，有人把它拆成：合作、风险、红利、共享——像把一座铁屋改造成可透风的竹巢。
她抬头，看向他眼底的淡青色——那是连续三周熬夜做预算、跑保险公司、对比月嫂价格的痕迹。
「我……可以改条款？」
「当然，这是草案，不是圣旨。」
「那我要加上一条：若任何一方出现情绪失控或暴力倾向，立即启动外部干预，暂停共同育儿，直到专业评估通过。」
「同意。」他毫不犹豫，「我还加一条：每年一次关系体检，由第三方心理师评估，避免我们重蹈父辈覆辙。」
新生被唐沅牵来，怀里抱着一只手工折纸的「巢」——用旧报纸折成，边缘涂成蓝色。他走到两人中间，用手语比出：「家——安全——爱。」
花花把一枚贴纸贴在合同空白处：一只下垂耳朵的小狗，写着「Wait」。
她认真解释：「要等等，想清楚再签。」众人笑，眼眶却红了。
钢笔在纸上滑动，「林小满」三个字写得有点抖，墨迹在最后一捺微微晕开。
陈远接着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瘦长，像一根挺拔的竹。
新生把折纸巢放在合同上，纸巢恰好罩住两个人的签名——像屋顶，也像光环。
陈远合上保温箱，温度显示器仍亮着：18℃——适合保存纸质文件，也适合保存承诺。
「这个箱子，我留在庇护所前台，」他说，「里面还有一份空白合同，每年我们重签一次，更新数据，也更新心愿。巢不是一劳永逸，是随季节迁徙、随成长换羽。」
没有香槟，没有戒指，只有一个拥抱——手臂交叉，掌心贴背，像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士，在战壕里确认彼此还活着。
她听见他的心跳，快而有力，像项目启动键的「嘀」声。
她也听见自己的心跳，慢而稳，像数据线的电流，终于对接成功。
当天下午，陈远把「合作育巢计划」挂在庇护所公告栏，公开征求志愿者建议。
孩子们围着看，唐沅用彩笔在空白处添了一行：
「愿这个巢，越来越大，越来越轻，轻到可以装下所有曾被火烤过的鸟。」
小满站在人群外，手抚微微隆起的腹部，对里面那个尚不足月的小生命无声比语：
「欢迎加入合作，我们一起飞。」
火曾来过，
如今，巢启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