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马车内部布置得十分舒适，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固定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散发着清雅的檀香，驱散了雨后的一丝潮气。凌楚楚安静地坐在一侧，微微垂着头，帷帽未曾取下，显得拘谨而守礼。
苏文柏坐在对面，姿态闲适，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身形纤细，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分明，却带着做惯活计的薄茧，与她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气质和方才救人的利落手段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尤其是她此刻刻意维持的沉默与羞怯，更让他觉得，此女绝不简单。
“楚姑娘似乎对医理颇有天赋？”苏文柏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温和，如同闲话家常。
凌楚楚微微抬头，隔着薄纱，能感受到对方探究的视线。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不确定：“不敢当公子谬赞。只是自幼体弱，常伴药炉，母亲又略通此道，故而认得几味草药，记得几个土方罢了。今日之事，实属情急，让公子见笑了。”
她再次强调“体弱”和“土方”，将自己定位在一个因久病而略懂、偶得奇法的卑微位置上。
苏文柏笑了笑，不置可否：“姑娘过谦了。医道一途，达者为先，无论出身，无论师承，能活人性命，便是善法。我永济堂广纳贤才，从不拘泥于世俗之见。”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表达了惜才之心，也暗中点明永济堂的格局，试图消除凌楚楚可能存在的顾虑。
凌楚楚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苏公子胸怀广阔，楚夜佩服。”
谈话间，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恭敬道：“少爷，到了。”
凌楚楚随着苏文柏下车，抬头望去，心中亦不由微微赞叹。
永济堂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东大街上，门面开阔，气势恢宏。黑底金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车水马龙，进出之人非富即贵，与回春堂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店内宽敞明亮，高大的药柜直抵屋顶，密密麻麻的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称的标签，伙计们穿着统一的青色短褂，训练有素地接待着客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纯正的药香。
这才是真正的医药世家气派。
“少爷。”见苏文柏进来，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好奇地扫了一眼他身后戴着帷帽的凌楚楚。
“嗯。”苏文柏微微颔首，对凌楚楚温声道，“楚姑娘，请随我来。”
他没有在前堂停留，而是引着凌楚楚穿过一道月亮门，进入了后堂。后堂更是别有洞天，庭院深深，回廊曲折，设有专门的诊室、煎药房，甚至还有一小片模拟山野环境的药圃，种植着一些珍稀草药。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都比前堂浓郁几分。
凌楚楚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的古玉似乎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渴望，指向庭院深处某个方向。那里，定然存放着品质极高的药材！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依旧低眉顺眼地跟着苏文柏。
苏文柏将她引入一间布置雅致的静室，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图，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药材标本和医书，紫檀木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楚姑娘请坐。”苏文柏示意她在客位坐下，亲自斟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这是用清心明目草药泡制的花茶，姑娘不妨尝尝。”
“多谢苏公子。”凌楚楚道谢后，才轻轻掀起帷帽的前纱，小口啜饮。动作优雅，丝毫不显粗鄙。
苏文柏看着她露出的半张脸——肌肤细腻，鼻梁秀挺，唇色虽淡，形状却极美，尤其是那双低垂的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几分神秘。他心中暗忖，此女容貌气度，绝非寻常小户出身。
“不知楚姑娘如今在何处落脚？”苏文柏状似随意地问道。
“暂居在回春堂陈大夫处，蒙陈爷爷与素娘收留照顾。”凌楚楚如实相告，这并非秘密。
苏文柏点了点头：“陈老大夫仁心仁术，令人敬佩。只是回春堂毕竟条件有限，姑娘一身才华，埋没于市井，实在可惜。”他话锋一转，目光诚恳地看向凌楚楚，“苏某冒昧，想请姑娘来我永济堂。堂内正缺一名负责整理、鉴别药材的学徒，虽职位不高，但能接触到各类药材，对精进医术大有裨益。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他没有因为凌楚楚救人之举就直接许以高位，而是从一个基础的、却能接触到核心资源的职位入手，既显得稳妥，也给了凌楚楚一个合理的台阶和观察期。这份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凌楚楚心中明镜似的。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机会！一个能合理、长期接触大量药材，尤其是那些稀有药材的位置！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着苏文柏郑重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承蒙苏公子看重，楚夜愿往。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公子期望。”
她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故作姿态，干脆利落地应下，反而让苏文柏更高看她一眼。
“好！”苏文柏抚掌一笑，“既然如此，楚姑娘今日便可回去与陈大夫说明情况，明日便来上工如何？月钱暂定二两银子，食宿堂内均可安排。”
二两银子，对于一個学徒而言，已是极高的待遇，足见其招揽之心。
“多谢苏公子。楚夜还需回禀陈爷爷，食宿之事，容后再议。”凌楚楚没有立刻接受食宿安排，保持了一份谨慎。
苏文柏也不勉强，亲自将她送至永济堂门口，并吩咐马车将她送回回春堂。
看着马车远去，苏文柏脸上的温润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去查一下，回春堂这位楚夜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低声对身后的管事吩咐道。
“是，少爷。”
马车内，凌楚楚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沉静如水的面容。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尖轻轻拂过眉心。
永济堂，我来了。那些蕴含灵气的药材，等着我。
她的异世求生之路，从这一刻起，进入了新的阶段。而她知道，苏文柏的招揽，既是机遇，也意味着她将正式进入某些人的视线，风波，或许不久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