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凌楚楚表现得愈发沉静。她依旧帮着素娘做绣活，整理药材，向陈大夫请教医理，但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却时常掠过思索的光芒。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直接去永济堂毛遂自荐？无异于痴人说梦。她需要一个媒介，一个能让她合理出现在永济堂，并能引起对方注意的“事件”。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日，一个衣着体面、面带愁容的中年管事模样的男人，扶着一位不断剧烈咳嗽、面色潮红的老妇人走进了回春堂。老妇人呼吸急促，喉咙里带着明显的痰鸣音，看起来十分痛苦。
“陈大夫，快给我家老夫人看看！这咳疾犯了几天了，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管事焦急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对这小医馆的不确定，但似乎又因就近无奈而来。
陈大夫连忙让老妇人坐下，仔细诊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眉头紧锁。
“老夫人这是风邪入里，郁而化热，痰热壅肺。之前的方子想必是过于温燥，反而助长了火势。”陈大夫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个清肺化痰的方子，“先按这个方子吃两剂看看。”
然而，老妇人服了药后，咳嗽虽略有缓和，但到了傍晚，却又发起低烧来，精神愈发萎靡。那管事急得团团转，言语间已带上了埋怨之色。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老夫人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老爷交代！”
陈大夫也是面色凝重，反复斟酌着方子，一时有些束手。寻常的清热化痰之法似乎效果不彰。
凌楚楚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她通过望诊和听咳声，心中已有初步判断。这老妇人的症状，很像她前世见过的某种耐药性细菌引起的支气管肺炎，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若处理不当，确有危险。
她注意到老妇人指甲微微发绀，是缺氧的征兆。痰热壅塞气道，光是清热化痰，力度不够，还需通畅气道。
她走到陈大夫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陈爷爷，我观老夫人痰鸣音重，呼吸急促，似是痰浊壅塞，气道不通。是否可在方中稍佐一些宣肺开闭、涤痰利气的药材？比如麻黄、杏仁之类？只是用量需极为谨慎。”
陈大夫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麻黄宣肺平喘效力强，但性烈，他刚才顾虑老人体虚未敢擅用。此刻被凌楚楚点醒，再结合老妇人的症状，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不错！是老夫拘泥了！”陈大夫一拍大腿，立刻提笔修改方子，在原有基础上，加入了极小剂量的麻黄和苦杏仁，并配以甘草调和药性。
新药煎服下去后，不到一个时辰，老妇人咳出几大口浓痰，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潮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虽然依旧虚弱，但明显已脱离险境。
那管事见状，大喜过望，对着陈大夫千恩万谢：“神医！真是神医啊！多谢陈大夫妙手回春！”
陈大夫捋着胡须，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凌楚楚一眼，然后对那管事道：“老夫不敢居功，若非……唉，罢了，老夫人病情虽缓，但仍需好生调理。老夫再开一剂温养调理的方子，回去按时服用便可。”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管事和老妇人，医馆内恢复了安静。
陈大夫走到正在整理药碾的凌楚楚面前，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楚丫头，你老实告诉爷爷，你究竟是何人？”
凌楚楚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陈大夫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她知道，刚才的提醒已经超出了“略通皮毛”的范畴。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对着陈大夫深深一礼，语气真诚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陈爷爷，素娘待我如女，您待我如孙，救命收留之恩，楚夜永世不忘。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身负血海深仇，仇家势大，不敢以真名示人，恐牵连您与大娘。”她半真半假地说道，将丞相府的迫害说成是“血海深仇”。
陈大夫看着她眼中那不符合年龄的沉痛与坚韧，想起她初来时那副惨状，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他长叹一声：“罢了，孩子，你既不愿说，爷爷也不逼你。只是你这一身医术见识，绝非寻常。蛰伏于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凌楚楚心中微动，知道时机已到。她再次行礼，恳切道：“陈爷爷明鉴。楚夜确有一事相求。”
“你说。”
“楚夜想寻个机会，去永济堂见识一番。”她说道，语气平静却坚定，“并非要离开回春堂，只是想去看看那些更好的药材，或许能对精进医术有所助益。而且，听闻永济堂近日在收购一些稀有药材，楚夜想试试，能否凭些微末技艺，换取些许银钱，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拖累您和大娘。”
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精进医术，补贴家用。既表明了自己的志向，也顾及了陈大夫的感受。
陈大夫凝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良久，他才缓缓道：“永济堂门槛甚高，等闲人进不去，更别提接触那些核心药材。不过……”他顿了顿，“永济堂的少东家苏文柏，偶尔会来我们这条街探望一位故交。此人虽出身商贾，却颇通医理，惜才爱才。若你能有机会在他面前展露一二……或许是个门路。”
凌楚楚心中一震！这无疑是柳暗花明！她立刻躬身：“多谢陈爷爷指点！”
陈大夫摆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孩子，路要一步步走。永济堂水深，苏家更是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要好自为之。”
“楚夜明白。”凌楚楚郑重应下。
有了目标，便有了方向。凌楚楚开始更加积极地准备。她不仅深入学习这个世界的医药典籍，还利用灵泉悄悄改善自己的体质，让感官更加敏锐，记忆力更强。她甚至开始尝试用回春堂现有的普通药材，模拟配制一些效果更强的方剂，以备不时之需。
她在等待，等待那个能与永济堂少东家苏文柏“偶遇”的契机。她知道，这将是她在异世真正迈出的第一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