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左手还插在裂缝里，指尖发麻。晶体已经爬到肩膀，整条手臂像是被冻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破风箱在喘。
他记得自己说过话，也记得那道苍老的声音。可现在脑子里全是杂音，像有人拿锤子敲玻璃。
地面还在震，藤蔓缠着白骨夫人往地底拖。她尖叫着挥刀，骨头做的长刀咔咔断了几根。那些虚影也被卷进去，眨眼就没了影。
隧道塌了一半，碎石压住了火把。只有他左眼还在发光，金纹一闪一闪，像是快没电的灯。
“小家伙。”那个声音又来了。
一只布满褶子的手伸过来，轻轻把他插在地里的手拔出来。狼牙信物掉进尘土，没人去捡。
陈烬抬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手里拄着一根龟甲杖，衣服破破烂烂，但眼神亮得吓人。
“你再晚醒两秒，我就把你当死人埋了。”老人蹲下，伸手按了按他脖子上的脉。
陈烬想说话，结果只咳出一口带渣的血。晶体顺着嘴角往下掉，落在地上噼啪响。
“别费劲。”老人摇头，“你现在不是人，是半块石头。”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属徽章，沾着黑褐色的血。边缘裂开一道口子，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
“认识这个吗？”
陈烬瞳孔猛地一缩。
结界城侍卫队长的标志。铁鹫从不离身的东西。
老人把徽章塞进他手里：“他在城外三公里处断的气。临死前把这东西塞给巡逻兵，说‘交给陈烬，别让他回头’。”
陈烬的手指僵住。
脑子突然空了。
不是第一次听人死讯。灰、青阳子、公会里的学徒……他听过太多次。可这次不一样。
铁鹫从来不说多余的话。连“保重”这种词都不会说。可他最后却让人传话，不让他回头。
“他中了三枪。”老人声音低下去，“第一枪打穿肺，第二枪打断脊椎，第三枪……是从背后来的。他自己爬了两公里，一边咳血一边走。”
陈烬喉咙里咯了一声。
眼前闪过画面——暴雨夜，铁鹫靠在墙边擦枪，一句话不说。他递过去一颗丹药，铁鹫接了，放进兜里，第二天发现那颗药原封不动放在他桌上。
还有一次任务失败，他差点被俘。铁鹫冲进来，一脚踹飞敌人，拽着他衣领吼：“跑！”
就一个字。
现在这个人死了。
为了他死的。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铁鹫死亡，终极替死协议生效，陈渊寿命归零】
陈烬浑身一震。
父亲死了？
不，不能叫父亲。那个人只是拿他做实验的疯子。可血脉相连的感应还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某种联系断了。
就像一根绷了二十年的线，啪地断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徽章，手指一点点收紧。晶体皮肤发出细微的裂声。
“你恨吗？”老人问。
陈烬没回答。
他想起铁鹫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前，站在车边看他。那天阳光很好，铁鹫戴着战术手套，指节敲了敲车窗。
他说：“下次别乱用丹药。”
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动说话。
现在这人没了。
他张嘴，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带我去万兽渊。”
老人没动：“你现在这身子，走十步就得散架。”
“那就扛着我。”陈烬抬头，左眼金光暴涨，“或者拖着我爬过去。我说了，现在就去。”
“你去那儿干嘛？报仇？找答案？还是想当英雄？”
“我不知道。”陈烬咬牙，“我只知道铁鹫死了。因为他认识我。因为我活着。所以我要去。必须去。”
老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到你？”
陈烬摇头。
“因为你身上有股味道。”老人抽了抽鼻子，“和千年前那个平衡者一模一样——蠢得要命，还不肯认命。”
他抬起龟甲杖，在地上划了一道弧线。裂缝边缘的石头开始移动，露出下面一层暗纹。
“万兽渊的入口在下面。但我不会送你直达。你能走多远，看你自己。”
陈烬撑着岩壁想站起来，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晶体已经蔓延到胸口，呼吸越来越短。
老人扔过来一个小瓷瓶：“含着，能撑半小时。”
瓶子摔在他脚边，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命。”老人说，“别人借给你的。”
陈烬捡起瓶子，拔掉塞子，一口灌下去。
一股暖流冲进血管，晶体暂时停止扩散。他扶着墙，一点一点把自己拽起来。
“你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不帮你。”老人转身，杖尖指向隧道深处，“我只是在等一个人。愿意为别人死，而不是只为活下去的人。”
陈烬站直了。
左眼金纹还在闪，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徽章。
“铁鹫最后说了什么？”他忽然问。
老人停下脚步。
“他说——”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告诉陈烬，那把枪修好了。’”
陈烬愣住。
那把枪？三年前任务中报废的老式手枪？铁鹫修它干嘛？
他想笑，可脸刚动就扯到伤口。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
“行啊。”他说，“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打靶。”
老人没接话，抬脚走向隧道尽头。地面的符文逐渐亮起，形成一条歪斜的路。
陈烬拖着身子跟上。
每走一步，晶体就裂开一点。但他没停。
身后，藤蔓彻底消失，碎骨堆成的小山缓缓下沉。最后一缕黑烟钻进地缝，像是吞掉了所有痕迹。
前方通道出现一道石门，表面刻着断裂的锁链图案。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老人把手按在门上：“进去之后，没有退路。”
陈烬站到他旁边，举起徽章贴在胸口。
“我没打算退。”
石门开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门缝扩大时，陈烬突然伸手抓住老人袖子。
“等等。”
“怎么？”
“如果……我也死了。”他低声说，“把我这身晶体砸碎，撒在结界城外。”
老人看了他一眼，点头。
石门轰然开启，强光涌出。
陈烬迈出第一步，左脚刚落地，膝盖就传来碎裂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