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脚刚踏进右侧通道,岩壁就发出刺啦一声,像是某种古老机关被唤醒的呻吟。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指甲刮过石板,令人牙根发酸。他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出——就在他身体离地的瞬间,头顶的岩石轰然裂开,一根泛着青灰色光泽的骨刺破空而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啸音,狠狠扎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碎石飞溅,骨刺入地三寸,尾端还在微微震颤,仿佛一头活物正窥视着他。
他侧身翻滚,肩膀重重蹭过粗糙的地面,旧伤崩裂,温热的血立刻涌了出来,浸透了衣衫。那道伤是三年前在北境雪原留下的,被冰狼王的爪子贯穿肩胛,虽经丹药修复,却始终是个隐患。如今在剧烈动作下再度撕裂,痛感如针扎般密集袭来。
可他不能停。
身后咔咔作响,像是无数骨骼在相互咬合。他眼角余光扫去,心猛地一沉——方才走过的通道正在闭合!整面岩壁如活了一般,层层叠叠的白骨从缝隙中钻出,迅速拼接成墙,将退路彻底封死。那些骨头并非寻常兽骨,而是带着诡异纹路的人形肋骨,每一块都刻着残缺的符文,隐隐透出腐朽的灵压。
这是“骨狱阵”,传说中上古炼尸门用来困杀强敌的禁术。一旦触发,四通八达的隧道会自动重组,只留下一条通往核心的死路。
而前方,正是三岔路口的最后一道通路。
他咬牙撑起身子,继续往前爬。膝盖擦在碎石上,火辣辣地疼,但他已感觉不到太多痛楚——嘴里那块玉佩碎片咬得太久,舌尖早已磨破,血腥味混着玉石的寒意在口中弥漫。这块碎片是他娘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说是“钥匙的另一半”,他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绝不能丢。
一松口,意识就得散。
这不是比喻。自从他在七日前强行激活左眼的丹纹,这具身体就开始承受难以想象的反噬。每一次使用控魂之力,寿命便以百年为单位飞速流逝。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时间的崩塌,就像沙漏倒置,每一秒都在吞噬他的生机。
左眼丹纹的指引越来越弱,原本如灯塔般明亮的金线,此刻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导航。他知道,阵法在干扰它,也在压制他。
“行吧,赌一把。”他喘着粗气,从腰间药囊里摸出最后一颗辣椒粉炸弹。这玩意本是用来驱赶兽群的,内含烈性爆炎粉与迷神椒混合而成,炸不开山,但足以扰乱感知。现在,他得把它当炸药使。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剩下的半粒控魂丹——那是他用九尾狐残魂、百年雷击木灰和自身精血炼制的禁药,能短暂激发魂力,代价是加剧寿命燃烧。他将丹药碾成细粉,裹在炸弹外层,再以指尖划破掌心,滴落一滴血作为引信。
只要引爆,控魂之力便会顺着血气瞬间扩散,形成短暂的精神冲击波。
手刚捏紧炸弹,头顶又是一阵异动。
他抬头,瞳孔骤缩。
几根骨刺正从天花板垂落,如同倒挂的钟乳石,缓缓向下延伸。最前端那根尖端泛黑,隐约有紫芒流转——淬毒。而且不是普通毒,是“蚀魂瘴”,专克修士元神,沾之即腐。
“真看得起我。”他冷笑,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人声,“为了杀我,连这种阴损货都拿出来了。”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然一甩,炸弹划出一道弧线,直奔隧道中央而去。
就在炸弹飞至半空的刹那,他咬破指尖,鲜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线。金光一闪,控魂之力应念而发!
轰——!
火光夹着红雾炸开,正中中央那根骨刺。爆炸威力远超预期,冲击波震得整条隧道都在颤抖,岩壁簌簌落石,地面龟裂。三道模糊的虚影被气浪掀飞,其中一个撞上岩壁,动作突然僵住,面容扭曲,竟开始融化,化作一滩黑水滑落。
另外两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崩塌的骨刺砸中,虚影扭曲了几下,如同信号中断的画面,直接消散。
陈烬没时间看结果。
他撑着墙艰难站起,腿一软,差点跪下。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老电视信号不好,画面四周出现裂纹,还伴随着低频嗡鸣。他知道,这是反噬加重的征兆——每秒流失百年寿命,五脏六腑都在加速衰老,细胞崩解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丹药修复的能力。
低头看手,皮肤底下浮出细小的晶斑,像是渗进了玻璃渣。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动起来像生锈的机器。他试着握拳,却发现中指已经无法完全弯曲。
“再撑会儿。”他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等那道光靠近。”
前方幽暗深处,一点微光仍在飘荡,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幻觉,或许是阵法漏洞,又或许……是某种回应。但从进入这条通道起,他就感觉到那光芒在牵引他,不急不缓,像是在等待。
他背靠岩壁滑坐下去,湿冷的石头贴着后背,寒意直透骨髓。药囊里的丹瓶只剩一个,漆黑的小瓷瓶,上面用朱砂画着锁链符。里面是他用九尾狐内丹连夜炼的“续命改”——此药逆天改命,能暂时冻结寿命流逝,副作用却是肉身石化。
本不该现在吃。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拔掉塞子,仰头灌进去。
药液入喉的瞬间,全身血管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接着一股极寒从胃里炸开,顺着四肢百骸蔓延。皮肤上的晶斑迅速扩散,转眼盖住整条手臂。他的手变得半透明,像琉璃雕的,甚至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淡金色血液。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牙齿打颤,额头冷汗直流。
这不是好转,是身体在石化。可生机反而稳住了。反噬的倒计时慢了下来,虽然还在走,但不再疯狂跳数。他像是从狂奔的马背上跌下,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他抬起那只晶体化的手,对着自己笑了下:“你说谁撑不住?”
话音未落,前方骨墙轰然炸开!
碎骨如雨飞溅,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白骨夫人。
她脸上那层精心缝制的人皮已经彻底脱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颅骨。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火焰,唇角咧开,却没有肌肉牵动,只有骨头在摩擦。她手里握着一柄由肋骨拼成的长刀,刀刃上缠绕着黑色丝线,那是死者的执念所化。
“小炼丹师,挺能熬啊。”她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铁片,“可惜,你烧的是自己的命。”
她挥手,剩下六道兽族高手的虚影围成一圈,将他困在中央。每一尊虚影都曾是赫赫有名的强者,死于她的阵中,魂魄被炼为傀儡。刀锋指向他喉咙,寒气逼人。
陈烬没动。
他坐着,手还搭在膝盖上,晶体化的皮肤在昏暗隧道里泛着微光。他只是盯着她,眼神一点都不怕。
“你知道吗?”他说,声音因声带僵化而断续,“我第一次死的时候,才十岁。从悬崖摔下去,骨头断了七根。那时候我以为完了。结果醒来,发现自己记得一切。”
白骨夫人冷笑:“所以呢?借命换命,你活到现在,不就是靠着别人替你死?”
“对。”陈烬点头,嘴角扬起一丝讥讽,“可我也救过人。灰、铁鹫、青阳子……他们不是燃料,是我的兄弟。”
他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脖子,又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滴落在左眼丹纹上。金光暴涨,如同朝阳初升,逼得两道虚影后退数步。
“你要钥匙?”他低吼,声音破碎却坚定,“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活着的钥匙!”
金光炸开,形成一圈环形冲击,震得骨刺断裂,岩壁剥落。可他也撑到了极限。喉咙里的晶体已经蔓延到声带,说话都费劲。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玻璃,肺部传来刺痛。
白骨夫人看准时机,长刀高举,骨爪直取他心脏。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震了一下。
她动作一滞,低头看脚下的岩石。
裂缝出现了。
一条、两条、三条……蛛网般蔓延开来。紧接着,无数漆黑藤蔓破土而出,像蛇一样缠住她的脚踝。她想挣脱,可藤蔓越收越紧,坚韧如铁,连那些虚影都被卷了进去,发出凄厉哀嚎。
“什么鬼东西!”她怒吼,挥刀斩断几根藤蔓,可更多的从地底钻出来,带着腐土气息,疯狂缠绕。
隧道剧烈摇晃,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火把全灭了,只有陈烬的身体和左眼还在发光,如同黑暗中的孤灯。
他靠着墙,几乎动不了。晶体已经爬到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可他还是把狼牙信物抠出来——那是灰留给他的遗物,一枚染血的狼牙,用红线串着。
他用力插进脚边的裂缝。
“灰……”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帮我这一次。”
远处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慢,但很稳。
然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小家伙,你比我想象中能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