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西侧的角门,平日里多是负责采买杂物或倾倒垃圾的粗使仆役通行,管理相对松懈。凌楚楚小心翼翼地贴近门缝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守门的老仆正靠在墙根下打盹,鼾声轻微。
天赐良机!
她屏住呼吸,忍着身体的不适,如同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门缝,侧身挤了出去。老旧的门轴发出极其细微的“嘎吱”声,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好在老仆并未醒来。
踏出角门,外面是一条狭窄僻静的后巷。潮湿的墙角生着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和尘土气息。与相府内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阳光有些刺眼,凌楚楚抬手挡了一下,长时间的昏暗让她有些不适应。她不敢在此久留,迅速辨明方向,按照南宫夜所说,向左转去。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底像是踩在针尖上,胸口憋闷得厉害,喉咙里那股腥甜气息越来越重,眼前阵阵发黑。这具身体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原主长期被苛待,本就体弱,再加上昨日那杯混合了媚药和损伤心脉剧毒的酒,以及今日一番惊心动魄的挣扎逃亡,已然是强弩之末。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不用王氏动手,她自己就会倒下。
巷子幽深而曲折,两旁是高耸的院墙,偶尔有野猫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往前挪,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回春堂……”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并无多少把握。那个男人指的路,是随手为之,还是别有深意?那家医馆,是安全的吗?
然而,此刻的她,别无选择。
终于,在拐过两个弯后,她看到了第三条巷子的入口。与之前几条巷子的冷清不同,这条巷子稍微宽敞一些,隐约能听到前方传来的些许人声。
她心中微紧,强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巷子两侧是一些低矮的铺面,有卖杂货的,有卖竹编的,还有一家小小的茶馆,三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坐在门口喝茶闲聊。她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几道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脸色惨白得吓人的少女,独自出现在这里,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凌楚楚低下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快速扫过两侧的招牌。
“张记杂货……李老二竹编……老王茶馆……”她心中默念,脚步不停。
就在她几乎要穿过整条巷子,心中渐生绝望之时,终于在巷子最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一块半新不旧的木质招牌,上面用朴拙的字体写着三个字——回春堂。
店铺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板上的漆色已经斑驳。两扇门虚掩着,门口打扫得还算干净。
凌楚楚停在门口,微微喘息。她需要判断一下情况。医馆里似乎很安静,没有听到病人的喧哗声。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推门,忽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头发用木簪简单挽起,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温婉中带着几分愁苦的妇人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盆,似乎正要倒水。
妇人看到门口站着的凌楚楚,明显愣了一下。待看清她破烂的衣衫、苍白的脸色以及嘴角尚未完全擦干净的血迹时,眼中立刻流露出同情和关切之色。
“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妇人放下木盆,上前两步,语气温和地问道。
凌楚楚打量着妇人,见她眼神清澈,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心中稍安。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得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我可否,讨碗水喝?”
她并没有立刻表明求医的意图,而是先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要求,以此试探对方的反应。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妇人连忙侧身让开,伸手想要搀扶她,又见她浑身尘土,有些无处下手,只好引着她往里走,“瞧你这孩子,可怜见的,快进来坐下。”
凌楚楚跟着妇人走进医馆。内部陈设简单,一张柜台,几张供病人等候的长凳,靠墙立着几个药柜,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整个医馆透着一股清贫却整洁的气息。
一个同样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仔细地擦拭着几枚银针。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凌楚楚的模样,花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素娘,这是……”老者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医者的沉稳。
被称为素娘的妇人连忙道:“爹,这位姑娘路过,想讨碗水喝。我看她脸色很不好,怕是病了。”
老者放下手中的银针,站起身,走到凌楚楚面前,仔细端详了她的面色,又看了看她的眼睛,沉声道:“姑娘,你这不是简单的病,是受了内伤,又兼气血两亏,还中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凌楚楚心中微惊。这老大夫眼光好毒!仅仅凭望诊,就看出了七八分。她微微点头,声音虚弱:“老先生慧眼。我确是遭了难,无处可去。”
她没有多说,但眼中的凄惶与坚韧交织,足以让人心生怜悯。
素娘已经倒了一碗温水过来,递到凌楚楚手中:“姑娘,先喝口水,慢慢说。”
凌楚楚接过碗,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心中微微一暖。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喉咙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老者沉吟片刻,对素娘道:“去把后面那间堆放药材的小杂物间收拾一下,让姑娘暂且歇息。”
“哎,好。”素娘应声,又担忧地看了凌楚楚一眼,这才转身去了后堂。
老者看着凌楚楚,目光慈和却又带着一丝凝重:“姑娘,老夫姓陈,是这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你若信得过老夫,便在此处暂住几日,待身体好些再做打算。只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老夫医术有限,你这内伤沉疴,又兼毒气侵体,恐怕……难以根治,只能尽力为你调养,减轻些痛苦。”
凌楚楚放下水碗,站起身,对着陈大夫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陈大夫、陈大娘收留之恩。小女子凌……姓楚,单名一个‘夜’字。”她临时给自己编了个化名,“医药之资,他日定当加倍奉还。”
陈大夫摆了摆手:“医者父母心,谈何钱财。你先安心住下养伤便是。”
这时,素娘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出来,引着凌楚楚往后堂走去。
后堂比前面更加狭小,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和两间屋子。素娘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和药材,但角落处已经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铺上了干净的旧被褥。
“楚姑娘,条件简陋,你先将就一下。”素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多谢大娘。”凌楚楚真心实意地道谢。对于此刻的她来说,能有一个遮风挡雨、暂时安全的容身之所,已是万幸。
素娘又叮嘱了几句,便关上门出去了。
狭小的杂物间里,只剩下凌楚楚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进来,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
她终于松懈下来,强撑着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瘫软在冰冷的被褥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的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情况……真的很糟糕。
她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再次沉入识海,沟通那枚古玉。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看”,而是尝试着,去“引动”那空间中央,那洼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