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指尖还在发麻,左眼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没去擦,那只手死死攥着拐杖,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药囊口。刚才那根藤蔓从地底钻出来,像蛇一样冲他竖起头,但他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
一慌就死。
他咬破舌尖,一股铁锈味在嘴里炸开。脑子瞬间清醒了一瞬,趁着这股劲儿,他把拐杖横着甩出去,砸在藤须上。咔的一声,那东西像是被砍断了神经,抽搐两下缩回地底。
他立刻后退五步,脚跟踩进松软的泥里。
不能再流血了。
他拉开药囊,抓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直接按在左眼的疤痕上。凝血粉刺得伤口发烫,但他忍着没叫。几秒后,血止住了。他又抠出一点血引粉,混上唾液抹在鼻尖,气味立马变了,像是腐烂的草根混着泥腥。
这能挡住他的血味。
他抬头看前面。雾更浓了,往前走不到十米就什么都看不见。但裂缝还在延伸,地面裂开一道歪斜的口子,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前挪。
越往里走,地越软。脚踩下去会陷半寸,拔出来时带起咕嘟的泥泡。空气中那股铁锈味越来越重,夹着点焦木和丹药烧糊的味道。他认得这味儿——炼废渣。
上古炼丹场才会有的东西。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种地方不该存在。早就该被封死了。
可眼前这片沼泽,明显就是个废弃的丹炉遗址。
他停下,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小撮血引粉,撒在地上。红丝刚冒头,就被泥吞了大半,只剩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指向正前方。
还有活物。
他把拐杖换到右手,左手摸向嘴边。那里一直含着一颗控魂丹,没咽。现在不敢用,但也得备着。
他继续走。
地面开始下陷,每一步都像踩在皮鼓上,底下有东西在动。他不敢快,也不敢停。忽然,前方雾里浮出一团影子。
是个尸体。
漂在泥水上,脸朝下,长尾巴拖在后面,九条。
九尾狐。
他瞳孔一缩。这玩意儿早绝种了,怎么会出现?
他蹲下,用拐杖轻轻戳了下尸体肩膀。尸身一翻,露出脸来。
眼睛是睁着的。
瞳孔漆黑,没有光,但直勾勾盯着他。
他猛地往后跳,拐杖横在胸前。
可下一秒,那尸体动了。
九条尾巴像活过来一样,猛地扬起,每一根都粗过手臂,末端长着骨刺。空气里响起“嗡”的一声,像是某种古老符文被激活。
吸力来了。
泥水开始打旋,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被拽向尸体。他拼命撑住拐杖,但地面太软,根本借不上力。身后传来动静,几个黑影从腐木后冲出来——是之前追他的兽族斥候。
他们也没站稳,全被卷了进来。
四个人,加上那具尸体,全都被九条尾巴缠住,拖向泥潭中央。
他张嘴,把含着的控魂丹咽了下去。
意识必须清醒。
身体不断下沉,泥浆灌进衣领,冰冷黏腻。他睁着眼,透过浑浊的液体看到上方的九尾狐尸体还在动,尾巴像绞盘一样收紧。一个斥候被甩到半空,骨头直接被拧断,尸块砸进泥里,瞬间被吞没。
另一个扑向他,双手掐住他脖子。
他抬腿猛踹,对方没松手。他抽出拐杖,反手砸在那人脸上。咔嚓一声,鼻梁塌了。借着反冲力,他身子一沉,往更深的泥层钻去。
掐着他的人被甩开,消失在上方的黑暗里。
他闭气,靠生死线感知方向。左眼虽然被泥糊住,但那道疤痕又开始跳。视野里浮现出细密的红线,其中一条特别亮,笔直向下。
丹炉就在下面。
他手脚并用,往下蹬。泥浆密度太大,每动一下都像在对抗整个沼泽的重量。耳边全是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心跳。
系统警鸣响了。
【非自然死亡风险98%】
他没理。
继续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尖突然碰到硬物。
是金属。
他用力扒开周围的泥,一块金色的边角露出来。再挖,是个圆形炉口,表面刻着纹路,和他玉佩上的火焰缠蛇一模一样。
他伸手,全掌贴上去。
就在接触的瞬间,脑子里“哗”地一声。
往生录最后一页开了。
画面闪出来——千年前的战场,天是红的,地上堆满了尸骨。一个穿赤袍的男人站在高处,手里托着一座金炉,九尾狐趴在他身边,尾巴护住两人。敌军如潮水般涌来,男人抬手,金光从炉中炸开,笼罩整片战场。
而那个男人的侧脸……
是他自己。
记忆像刀子一样扎进脑子。他身体猛地一震,手指死死抠住丹炉边缘。泥浆压迫着胸口,呼吸已经到极限。可他感觉不到窒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
那不是幻觉。
那是真的。
他真的死过上千次。
他也真的救过这个世界。
手还在抖,但他没松开。丹炉的温度传上来,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忽然,炉身微微震动,一道微弱的金光从缝隙里渗出,照在他手腕内侧。
那里,浮出一道暗红色的印记。
像契约。
也像诅咒。
上面有个名字。
不是他的。
是九尾狐的。
他还没看清,泥浆突然剧烈翻滚。上方传来撕裂声,又有东西下来了。他抬头,模糊看见一条尾巴正对着他砸下来。
他抬手挡。
金光一闪。
尾巴被弹开。
丹炉在回应他。
他喘了口气,刚想再摸清楚点,脚下泥土一空。
整个人往下坠。
不是泥在动。
是丹炉在下沉。
他抓住炉沿,跟着一起沉。金光越来越强,照得泥浆发红。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是系统,也不是人声。
像是谁在哭。
又像是谁在笑。
他睁开眼,看见丹炉底部裂开一道缝,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只手伸了出来。
苍白,修长,指甲泛着青光。
它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大得不像活人。
他想挣,但动不了。
那只手把他往炉里拉。
他的头刚没入泥面,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他看见炉壁上浮现出一行字:
“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