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着——
陈烬手指压在太阳穴上，往生录的启动口令从牙缝里挤出来。脑袋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穿，剧痛直接炸开。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下，差点跪倒。但手没松，死死按着头，咬住后槽牙撑住。
视野里全是血色，记忆洪流冲进来。
他看见一片焦土，天空灰黄，风卷着灰烬打转。一个穿着兽族服饰的女人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枚刻有结界城徽的子弹。她手里攥着半块狼牙挂坠，嘴唇动了动，最后闭上了眼。
镜头拉近。
铁鹫站在她面前，军靴沾满泥和血。他摘下手套，把另一半狼牙放进女人手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任务完成……但我不会上报你放过人族孩子的事实。”
画面断了。
陈烬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后背全湿了。他喘着气，脑子里嗡嗡响。原来如此。灰的母亲不是被灭口的叛徒，而是被结界城下令清除的“通敌者”。铁鹫执行了命令，却偷偷保下了灰，还替他瞒了十年。
这不是背叛。这是背着整个体制扛下的罪。
他低头看灰，这小子还昏着，脸色发青，呼吸微弱。脖子上的咒印在皮肤下蠕动，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妖兽已经围到五米内。
独眼风狼站在最前面，蓝光从它眼里溢出来，显然是白骨夫人远程操控。其他风狼低吼，岩蜥弓起背，随时要扑上来。
陈烬抬手抹了把脸，伸手把灰扛上肩。刚站直，腿就是一软。往生录反噬太狠，精神力抽空，金纹在皮肤下停滞，连感知都变得迟钝。
他迈步，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枪声。
砰！
一道金色火线横扫而出，正中独眼风狼脑袋。它当场爆开，脑浆和骨头碎片溅了一地。另外三头风狼被波及，惨叫着翻滚出去。岩蜥想逃，第二枪追上去，贯穿脊柱，直接钉在地上。
陈烬猛地回头。
一道虚影站在废墟中央，穿着结界城侍卫队的制服，手里握着一把老式手枪。是铁鹫。他的身体半透明，像是由光拼凑出来的，轮廓边缘还在不断消散。
“走！”铁鹫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传进耳朵，“去万兽渊！”
陈烬喉咙一紧。
他认得那把枪。铁鹫死前亲手塞进他药囊的，说是“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最该死的人”。可现在，这颗子弹的执念化成了残魂，在最关键的时候回来了。
他没时间多想，转身就跑。
身后，铁鹫的枪声不断响起。每一发都精准命中妖兽要害，火线在空中划出金色轨迹。一头风狼刚跃起，就被打穿喉咙；一只岩蜥扑向侧面，脑袋直接炸开。
但妖兽数量太多。
铁鹫的残影越来越淡，动作也慢了半拍。第三枪偏了，只擦过风狼肩膀。第四枪还没来得及开，三头风狼同时扑上来，利爪撕向他的虚体。
“走！”铁鹫吼了一声，猛然转身，抬起枪对准最近的一头风狼，近距离轰爆它的头，冲击力把他整个人掀飞出去。
陈烬没回头。他知道回头就没法走了。
他扛着灰，拼命往前冲。肺像要炸开，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脚底传来刺痛。但他不能停。铁鹫用命换来的这几秒，必须变成活下去的路。
身后枪声停了。
最后一声响起时，带着断裂的回音。
然后，什么都没了。
陈烬知道，铁鹫的残魂散了。
他咬着牙，继续跑。前方是一片浓雾笼罩的森林边缘，树影模糊，像是张着嘴等人的巨口。只要冲进去，就有机会甩开追兵。
就在他踏出第五步时，腰间药囊突然发烫。
他下意识低头。
那枚铁鹫留下的子弹正在融化。金属外壳一点点变软，渗出金色液体，像是被某种力量主动抽取。液滴缓缓滑入药囊内壁，消失不见。药囊表面浮现出极细的金线，一闪即逝。
陈烬脚步一顿。
他没碰它。也没停下查看。他知道这东西现在不能动，一碰可能就毁了铁鹫最后留下的东西。
他只是把药囊往怀里按了按，继续往前冲。
雾越来越浓。几步外就看不清路。树干歪斜，枝条垂下来，像枯手拦路。他左拐右绕，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硬是撑住了。
灰还在背上，呼吸微弱，但没断。
他摸了摸灰的颈动脉，跳得慢，但稳。
只要活着，就有救。
他记得灰说过的话——“用我的命，换我哥回来。”
他也记得铁鹫最后那句——“去万兽渊。”
万兽渊有玄龟长老，能预知生死。如果谁能解开骨咒，那就是他。
可去那儿的路，九死一生。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天。雾太厚，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压在头顶。
他继续走。
脚踩在腐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又湿又冷，吸进肺里像冰渣子。但他不敢停。白骨夫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他靠在一棵树上歇了十秒。手撑着树干，忽然发现树皮上有刻痕。
几道竖线，中间一个圆圈。像是某种标记。
他眯眼看了两秒，记下了位置。这种标记他见过，在结界城外的巡逻图上出现过。是旧时代猎人留下的路线指引，意思是“前方有陷阱，绕行”。
但现在，这标记被人改了。
圆圈被划掉，旁边多了三个小点，排成三角形。
这是新的暗号。意思是“活路在此，速入”。
谁改的？
他脑子刚转到这里，远处传来一声低吼。
不是风狼，也不是岩蜥。
更像某种大型掠食者的叫声，低沉，带着回音，从森林深处传来。
陈烬立刻背起灰，按照标记指示的方向走。树越来越密，地势开始下坡，脚下的土变得松软。
走了不到百米，地面突然塌陷。
他反应快，一把抓住旁边一根粗藤，身体悬在半空。下面是个坑，黑乎乎的，看不清底。但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像是腐肉和铁锈混在一起。
他借力荡上去，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但他顾不上。
因为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看见前方十几米外，有一道半开的石门。
门上刻着古老的符文，已经被苔藓盖住一半。但中间那个图案他认识——是炼丹师公会最高机密档案里的标志：**平衡之轮**。
他盯着那扇门，心跳加快。
这不是迷雾森林的普通出口。
这是条被遗忘的密道，直通万兽渊。
有人提前给他开了路。
是谁？
他没时间想。身后又有动静，树枝断裂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咬牙，扛起灰，朝石门走去。
手刚碰到门边，忽然感觉腰间的药囊又热了一下。
低头一看，那滴金色液体正在内壁缓缓流动，像是有了生命，沿着某个看不见的轨迹，画出了一条线。
那线条，正好指向石门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