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睁开眼,铁柱的凉意贴着后背。他抬手摸了摸左眼,纱布被血浸透,指腹蹭到一道硬疤。药囊还在腰上,只剩半瓶控魂丹和两粒止血丸。他把灰留下的那半枚续命丹拿出来看了看,丹体微黄,没碎,生机波动稳定。
他松了口气。
外面天快亮了,远处传来广播声:“昨夜结界城东区爆发妖兽袭击,一名神秘药师以丹术退敌,救治伤员十余人……”
陈烬扯了下嘴角,把眼镜扶正。白大褂破了好几个洞,袖口沾着干掉的血和辣椒粉的残渣。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拎起药囊往门口走。
街道上已经贴满了告示,画的是个穿白大褂的人影站在城墙前,手里举着丹药,底下写着“丹圣救城”。有人在拍照,有小孩模仿画像摆姿势,还有商贩开始卖“丹圣同款药包”。
他低头走过人群,没人认出他。
走到旧工业区边缘,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巷口,三个穿金纹长袍的人站在车旁。为首那人看见他,立刻迎上来,笑容标准得像练过一百遍。
“陈烬先生,炼丹师公会特使奉会长之命,诚邀您出席首席丹师就职典礼。”
他递出一封烫金请柬,火漆印是公会标志。陈烬接过,指尖轻轻一扫封口,察觉内层夹着薄纸,带符文气息。
追踪符。
他不动声色,把请柬拿在手里翻看,“哦”了一声,“让我当首席?你们不怕我炸了你们丹炉?”
特使笑得更恭敬:“您谦虚了。昨夜一战,全城皆知。”
身后机关鸟咔咔转动,镜头对准他。陈烬抬手挡住光线,眯眼看了眼那机器,“拍够了吗?再拍我收版权费了。”
特使脸色一僵,还是赔笑:“请您三日后正午,准时赴会。若不到……”他顿了顿,“城主府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立案调查。”
陈烬笑了,“不是请,是押送啊。”
他把请柬塞进怀里,点头,“我去。正好我也想看看,谁给我下的绊子。”
三人离开后,他立刻从药囊掏出混合药粉,加雨水搅成糊状,在掌心画了个简易阵图。手指一点请柬封口,符纸残迹浮现一行小字:
【若其拒邀,则当场拘押,以邪术论处。】
他冷笑一声,把请柬放在桌上,用银针挑开封口,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写着典礼流程,最后一页角落有个小标记——和三年前导师死前留下的密令编号一致。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两秒,把纸片烧了。
天黑后他回到居所,小屋门没锁。窗台多了一撮毛,灰白色,沾着血。他拿起来闻了下,血腥味混着骨腥气,系统轻微震动,提示“高阶妖力残留”。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歪斜:
“下一次月圆,我会取走你的眼睛。”
他把狼毛收进药囊隔层,刚放下,门外传来脚步声。
铁鹫站在门口,一身制服整齐,配枪挂在腰上。他进门没说话,直接走到桌边坐下,眼神有点飘。
“例行巡查。”他说。
陈烬倒了杯茶递过去,“喝吗?新买的茶叶。”
铁鹫接过,手有点抖。茶水洒出来一点,他没擦。
两人沉默了几秒,铁鹫突然开口:“三天前,我喝过一口井水。味道不对。”
陈烬看着他。
“之后的事……有点模糊。”铁鹫摸了下太阳穴,“我记得我抓过一个奸细,但档案里没有记录。我还记得……你在实验室爆炸那天,其实已经死了。”
陈烬手指一顿。
“但我现在看你,又觉得你一直活着。”铁鹫抬头,“你说,是不是有人改了我们的记忆?”
话音刚落,他腰间配枪突然走火。
砰!
子弹打碎头顶灯盏,玻璃碎片掉下来,有一片划过陈烬脸颊。他没动,只看着铁鹫。
铁鹫盯着自己的枪,脸色发白,“我……我没碰扳机。”
陈烬慢慢站起来,从药囊取出一点淡绿色粉末,混进另一杯茶里,递过去,“再喝一口。”
铁鹫接了,喝下。几秒后,他眨了眨眼,眼神清明了些。
“你还记得灰吗?”陈烬问。
铁鹫皱眉,像是在努力回想,“……记得。他是你救的人。”
“他还活着。”
“我知道。”铁鹫声音低了点,“但他不该觉醒。狼族血脉一旦激活,就会引来更多麻烦。”
陈烬点头。他知道铁鹫的记忆正在被某种力量干扰,但还没完全失控。那口井水有问题,可能是公会动的手脚,也可能是白骨夫人的人干的。
他把银针拿出来,在灯下擦了擦。
“你信我吗?”他问。
铁鹫看了他一眼,“我只信你能活到现在,不是靠运气。”
说完,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典礼那天,别迟到。我不确定……我自己还能不能认出你。”
门关上了。
陈烬坐回桌边,把金色请柬摊开,用银针固定四角。他又拿出一颗清醒丹,捏碎,撒在请柬表面。丹粉渗入纸张,隐约浮现出新的文字:
【入场需验血。】
他冷笑。验血不是为了确认身份,是为了检测他体内有没有“非人血脉”——上次导师就是因此被识破,然后死在断崖。
他们早就知道他不对劲。
他把丹粉扫掉,请柬恢复原样。窗外风大了,吹得窗帘乱晃。他起身关窗,顺手检查了屋外的辣椒粉陷阱——没被动过。
他回到桌前,打开药囊,数了数剩下的药。
控魂丹:半瓶
止血丸:两粒
辣椒粉炸弹:一枚
自制麻醉粉:一小包
不够用了。
他拿起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针尖变红。他盯着那点红光,想起灰在厂房里问他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你的替死人选,你会选我吗?”
他会。
因为他没有选择。
第二天早上,街上报童喊着新闻:“丹圣将出任首席丹师!全城放假一日庆祝!”
有人在放鞭炮,有人挂横幅,还有人在广场搭台准备演讲。
陈烬坐在屋里,把药囊重新绑好,扣紧腰带。他把银针藏进袖口,又在鞋底贴了两张保命符。最后,他把那枚金色请柬放进内袋,拍了拍。
他知道这不是加冕。
是猎杀。
他站起身,开门走出去。
阳光照在脸上,他抬手挡了下。远处钟楼敲响九下,离典礼还有三个小时。
他沿着街边走,路过一家药店,停下。进去买了两包止血草粉,顺便要了张城市地图。
出来时,他把地图折好塞进口袋,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很厚。
他往前走,右手一直按在药囊上。
走到十字路口,他停下。
左边是去公会大殿的路,右边是废弃医院,他以前偷偷炼药的地方。
他站在原地,没动。
一辆马车驶过,溅起水坑里的泥。
他抬起脚,踩进水里。
水面上映出他的脸,苍白,瘦,左眼缠着纱布。
他盯着那张脸看了一秒,迈步走向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