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头黑脊狼扑到眼前,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寒光,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了陈烬脸上。他瞳孔一缩,脚步未退,反手从腰间药囊中抽出那半包早已备好的辣椒粉,手腕猛地一扬——红雾腾空炸开,如血雾弥漫,带着焦灼刺鼻的辛辣直冲狼鼻。
黑脊狼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双目瞬间被灼得通红流泪,前爪疯狂抓挠面部,身体踉跄后退两步,重重撞上身后斑驳的砖墙。碎石簌簌落下,它呜咽着翻滚,却再不敢上前。
可还有两头。
它们没有丝毫迟疑,低伏身躯,左右包抄而来,步伐默契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夜风卷起尘土,夹杂着野兽的喘息与金属锈蚀的冷味,在狭窄巷道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灰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得像一片暴风雨中的枯叶。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只是个被困在火场里的普通少年,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一切。而现在,某种陌生而狂暴的力量在他血脉深处奔涌,如同熔岩冲刷经络,烧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之下,银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弯、泛出金属般的冷光,最终化作一对漆黑锋利的狼爪。
“别愣着!”陈烬的声音如鞭子抽来,将他从混乱中拽回现实。
灰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为何会觉醒这种力量,但他知道——不能死在这里。
双拳猛然砸向地面!
轰!!!
一声巨响撕裂寂静,裂缝自掌心炸裂而出,呈蛛网状蔓延至整条巷道。青砖崩飞,水泥块如炮弹般激射四散,连远处一辆废弃的铁皮车都被震得离地半尺。灰借力跃起,身形凌空翻转,右臂横扫而出,狼爪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啸音。
噗嗤——
利爪切入皮肉的闷响传来,那头左侧扑来的黑脊狼脖颈被齐根撕断,头颅飞旋落地,腔子里喷出的血柱溅上墙壁,热得发烫。尸体尚未倒地,便已被惯性撞向后方混凝土墙,轰然巨响中,墙体塌陷大半,碎砖乱石砸得地面咚咚作响,宛如地震余波。
最后一头黑脊狼终于露出惧意,转身欲逃,四肢蹬地如风。
但灰更快。
他落地瞬间,脚掌狠狠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追击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残影。几步之间便已追至狼尾之后,纵身跃起,双爪并拢如刀,自空中俯冲而下——
“钉!”
利爪贯穿狼背,将其整个身躯硬生生钉入地面。黑脊狼抽搐两下,四肢痉挛,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哀鸣,随即彻底不动了。
巷道重归寂静,唯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陈烬靠在墙边喘息,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滑落。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药囊,指尖触到的只剩薄薄一层——小半瓶控魂丹,几粒止血丸,还有一枚微微发烫的续命丹残片。资源几近枯竭,而伤势正在累积。
他抬头看向灰。
少年仍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银色纹路正缓缓从皮肤下褪去,如同潮水退去后的沙滩,只留下隐约痕迹。他的眼神复杂,有惊恐、茫然,也有一丝尚未熄灭的凶性,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发现现实更像地狱。
“行啊。”陈烬抹了把脸,语气轻了些,“一爪拍墙,比我上次炸实验室动静还大。”
灰没回话。膝盖忽然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
陈烬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他肩膀:“撑住,还没到安全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节奏整齐,靴底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清晰可辨。可能是城防巡逻队,也可能是公会派出的探子,甚至……是更多妖兽伪装成人形的猎手。
陈烬迅速环顾四周。这条巷子位于旧工业区边缘,四周尽是废弃厂房,铁门锈死,窗户破碎,头顶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随时会塌下来的棺盖。
“你还能走吗?”他问。
灰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能……但撑不了太久。”
“那就快点。”陈烬架起他胳膊,拖着他往外走,“等被人围住,咱俩就得现场表演‘人类与狼和谐共处’了。”
两人刚拐出巷口,灰忽然停下。
他仰头望天。
一轮残月藏在云层缝隙间,昏黄的光洒下来,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庞上。那一瞬,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骤然苏醒,如同沉睡已久的图腾被点燃。他的喉咙滚动,胸腔鼓胀,压抑的情绪与本能一同冲破桎梏——
“嗷呜——!!!”
长啸撕裂夜空。
那声音低沉、悠远、充满原始的威压,穿透层层建筑,震得附近老旧楼房的玻璃嗡嗡作响,连地面都似轻轻震颤。几秒后,荒野方向传来回应——先是零星几声,接着越来越多,此起彼伏,如同连锁反应,整片野外的狼群都被惊动。
啸声层层叠叠,汇成一片苍茫洪流,在天地间回荡不息,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与此同时,陈烬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但这次不再是冰冷机械的播报,而是急促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狼族聚居地血脉共鸣】
【替死候选人数量激增:+17,+23,+41……持续增长中】
他眉头紧锁,没想到这一嗓子竟引发如此连锁反应。灰的觉醒不仅唤醒了自身潜能,更触动了整个狼族血脉网络,相当于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吸引无数目光聚焦于此。
现在想找替死人选?比捡垃圾还容易。
可危险也随之倍增。
“行,够乱了。”陈烬低声说,“趁别人搞不清状况,赶紧撤。”
他扶着灰,朝最近的一栋厂房移动——那是座三层高的老铸造厂,外墙爬满藤蔓,大门被铁链缠死,侧边却有扇破窗尚可通行。陈烬先将灰推上去,自己翻身跃入,动作虽慢却依旧利落。
厂房内部漆黑如墨,唯有高处天窗漏下些许月光,勾勒出断裂钢梁与废弃零件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腐锈的味道,脚下踩着的是碎玻璃和生锈齿轮。陈烬靠着一根粗铁柱坐下,从药囊掏出一颗止血丹吞下。丹药入腹,肋骨处的钝痛稍稍缓解,但仍像有根钉子扎在里面。
他探手搭上灰的腕脉。
跳得不稳,时快时慢,但还算有力。
“你还记得刚才的事吗?”他问。
灰摇头,声音沙哑:“我……只记得你在火里按了个按钮,然后我就……变了。”
“按钮?”陈烬冷笑,“那是系统界面。你小子差点把自己烧没了。”
灰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进陈烬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触发重生机制时,系统冰冷警告:替死者必须为自愿者,或命运交汇之人。可灰不一样。他是被迫卷入这场轮回游戏的,因一次意外连接,被强行绑定为候选者,甚至为此付出了十年寿命代价。
这笔账,陈烬一直记着。
他本不该动感情,可此刻,望着灰那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他忽然失语。
良久,他才开口:“因为你的眼睛……和我母亲很像。”
话出口那一刻,他自己都怔住了。
这不是他会说的话。他向来不说过去,不提家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流露半分柔软。可这话落在空气里,格外清晰,连回音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灰抬起头,怔怔看他。
月光照在两人之间,灰的瞳孔收缩成竖线,却又透出几分人性的光亮。他像一头刚刚学会思考的野兽,困惑而执拗。
“你说什么?”声音轻了。
“我说你眼睛像我妈。”陈烬重复一遍,语气恢复冷硬,“长得丑,眼神倔,一看就不好惹。”
灰嘴角扯了扯,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发现掌心躺着半枚微黄泛光的丹药——正是之前吃过的续命丹残余。
“这是……剩下的?”
“嗯。”陈烬淡淡道,“省着点用,下次我不一定有命给你换。”
灰握紧那半枚丹药,指节发白,仿佛攥着的是某种承诺,或是枷锁。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铁皮屋顶哐当作响,如同战鼓擂动。远处狼嚎渐渐平息,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某种震动,像是大地在呼吸,又像是某种古老秩序正在悄然重组。
陈烬闭上眼,左眼疤痕还在渗血,温热顺着脸颊滑落。他懒得管。药囊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袋口布料,那里缝着一枚早已失效的定位符。
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
公会必定已经察觉异常数据波动,白骨夫人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能引动狼族共鸣的觉醒者,足以动摇结界城根基。而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插在规则背后的刀。
但他现在只想休息。
哪怕十分钟。
灰靠在角落,盯着陈烬的侧脸。
那人瘦得厉害,颧骨凸出,白大褂破了好几个洞,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领口还别着一枚烧焦的徽章,依稀能看出“第七研究所”字样。可他就这么坐着,背脊笔直,像一根插在废墟里的钉子,任风吹雨打,始终不弯。
“陈烬。”灰忽然叫他名字。
“干嘛。”
“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你的替死人选,你会选我吗?”
陈烬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平静,却藏着千言万语。
“废话。”他说,“你现在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