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背着灰，一脚踹开下水道铁盖。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在夜色中撕开一道幽深的裂口。冷风如刀，裹挟着铁锈与腐臭的积水气息灌入肺腑，激得他喉头一腥，差点呕出来。但他咬紧牙关，右腿早已麻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左肩脱臼的位置更是火辣辣地疼，仿佛有钝刀在骨缝间来回锯割。
可他不能停。
身后的火光仍在蔓延，将半边天空染成赤红，浓烟翻滚如巨蟒盘踞。那场爆炸几乎掀翻了整座结界城东区，而白骨夫人的笑声——尖锐、阴冷、带着某种非人的回音——还在他耳边萦绕不散。她没死，只是暂时被逼退。只要他们还活着，她就不会放过。
“撑住……”陈烬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别在这时候断气。”
灰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起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一道从肩胛斜劈至腰际的伤口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皮肉翻卷，露出森然白骨。血顺着陈烬的手臂流下，黏腻温热，却正在迅速冷却。
他用牙齿撕开外衣，布条缠了几圈才勉强止住渗血。手指颤抖，不是因为痛，而是怕——怕这具身体在他怀里彻底凉透。
“别死啊。”他低声说，像是在求，又像是在命令，“老子还没活够，你也别想逃。”
管道深处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某处渗漏的荧光苔藓投下惨绿微光。脚下湿滑，每一步都在积水中留下带血的脚印，像是一串通往地狱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金属腐败的气息，偶尔还能听见老鼠窜动的声音，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逃出去，哪怕只多活一天。
终于找到一段相对干燥的角落，石壁凹陷形成浅洞，勉强能避风。他小心翼翼把灰放下，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古董。随即伸手探入腰间药囊，指尖在空荡的布袋里摸索良久，最后捏出一枚泛着微黄光泽的丹药。
续命丹。
最后一枚。
这是他在三年前以三成寿命为代价，从一位陨落老丹师手中换来的保命之物。传说此丹可吊垂死者一口气，延命十二时辰，甚至能在魂魄离体前强行拉回一线生机。但现在，它要救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杂血狼族。
他刚要把丹塞进灰嘴里，眼前骤然跳出一道猩红提示，悬浮于空中，字迹扭曲如血丝织就：
【灰为杂血狼族，替死反噬强度+300%】
【建议：放弃救援】
陈烬的手僵住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不会无端警告。每一次重生，他的肉身都会承受巨大反噬，而这次若救灰，下次他触发重生时，反噬将直接翻三倍。经脉寸断是轻的，严重者当场爆体，连渣都不会剩下。
可他低头看着灰的脸。
苍白、瘦削，嘴唇干裂出血，眉心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结。这张脸他见过太多次——在生死关头冲上来挡刀，在雪夜里默默守在他昏迷的帐篷外，在信号塔废墟上独自坐着，望着月亮喃喃：“我……不是纯血狼，所以他们都不认我。”
那时他说这话，语气平静，可陈烬听得出其中藏着多少压抑的痛楚。
狼族重血统，杂血者被视为污点，终生不得入族谱，不得承袭战技，甚至连死后都不能葬入祖坟。可就是这样一个被排斥的人，一次次用自己的命替他挡灾。
“你说你不怕死？”陈烬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可你每次都冲在前面。”
没有回应。只有灰微弱的呼吸声。
倒计时般的沉默压下来。
他知道，只要他现在转身离开，把自己藏好，等伤势恢复，未来仍有翻盘机会。可若是救了他……代价是他十年寿命，是他修炼黄金期的关键窗口，是他面对白骨夫人、陈渊那种级别对手时的最后一张底牌。
可如果不救呢？
灰会在痛苦中被体内暴走的妖力撕碎，魂飞魄散。而且系统提示说得清楚——“契约残印已激活，拒绝将引发反噬连锁”。也就是说，即便他选择袖手旁观，灾厄也不会放过他。两人皆亡，不过是早晚问题。
他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夜。他们在边境小镇被追杀，灰重伤坠崖，他冒死下去救人。灰醒来第一句话是：“你不该救我。”
他当时冷笑：“我不救你，谁信我能活着走出这片山？”
信任，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东西。它是用命换来的。
“老子今天偏要救你。”他睁开眼，眼神决绝，将丹药狠狠塞进灰口中。
刹那间，异变陡生！
灰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遭雷击般弹起数寸，随即重重落下。体温急速飙升，皮肤表面浮现出银色纹路，细密如蛛网，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那些线条闪烁着古老符文般的光泽，隐隐构成某种失传已久的图腾。
他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像是有一头被困千年的凶兽正试图挣脱人形的牢笼。
陈烬脸色一变，立刻掏出控魂丹，准备压制这股失控的力量。可药粉刚靠近灰鼻尖，竟被一股无形屏障弹开，洒落地面瞬间化作缕缕黑烟，散发出焦臭。
“搞什么？”他皱眉后退。
就在这时，随身携带的便携丹炉突然无火自燃！幽蓝色火焰凭空腾起，炉身剧烈震动，发出低沉嗡鸣，仿佛在回应某种远古召唤。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刺痛直抵肺腑。
紧接着，系统界面首次出现波动。原本冰冷无情的机械音，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意：
【检测到上古契约残印……】
【是否消耗宿主十年寿命，完成灰之完全兽化？】
【倒计时：10、9、8……】
陈烬怔住了。
十年寿命？那是他未来突破瓶颈、对抗强敌的根本资本。少了这十年，他可能永远卡在当前境界，再遇白骨夫人，连一次重生都撑不住就会被碾成齑粉。
可不答应？
灰必死无疑。而且系统明确指出：拒绝将引发反噬连锁。这意味着不仅灰会死，他自己也会遭受未知灾劫，极可能是灵魂层面的崩解。
七、六、五……
他低头看灰。那人仍在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鲜血，眉头紧锁，面容扭曲，显然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折磨。那一瞬间，陈烬仿佛看见了当年信号塔下的影子——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少年，低声说着“我也想有个家”。
原来从那一刻起，这家伙就在等一个人，愿意赌上一切去接住他。
“你说谎啊……”陈烬盯着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也怕死，也想要个家。”
三、二……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按向那道悬浮的系统虚影。
“我选。”
轰——！
丹炉炸裂！
幽蓝火焰冲天而起，席卷整个通道，热浪逼得陈烬踉跄后退，左眼旧疤猛然裂开，鲜血顺颊滑落。他浑身一软，仿佛被抽走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生命力被强行剥离的征兆。
与此同时，灰的身体腾空而起，银光暴涨！毛发如潮水般覆盖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四肢拉长变形，身形暴涨至三米高，最终化作一头通体银灰的巨狼。它双目如炬，瞳孔竖立，尾巴一扫，整面砖墙轰然倒塌，碎石四溅！
火焰渐渐熄灭。
巨狼落地，四肢微颤，眼中混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与灵性。它低头看向陈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短促而温柔，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
陈烬靠着墙，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行啊，终于不像个病猫了。”
灰眨了眨眼，身形缓缓缩小，重新变回人形。他趴在地上，虚弱抬头，声音断续：“你……做了什么？”
“借了点东西。”陈烬咧嘴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疲惫，“回头再算账。”
他伸手将灰拉起，搭在自己肩上。两人互相支撑，脚步踉跄却坚定地继续前行。地面湿滑，血迹斑斑，但他们谁都没有松手。
通道尽头，一缕微光透进来，像是从废弃井口洒下的天光。远处传来零星脚步声，不知是巡逻侍卫，还是搜寻他们的妖兽。
陈烬摸了摸药囊，只剩半瓶辣椒粉和一颗控魂丹。
他侧头看了眼灰，低声说：“待会要是打起来，你负责咬人，我负责撒粉。”
灰扯了扯嘴角：“你……真当我是狗？”
“狼也行。”陈烬哼了一声，“反正比某些人靠谱。”
话音未落，前方出现一扇生锈铁门。门缝透出外面街道的昏黄灯光。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进入旧工业区，脱离结界城核心监控范围。
希望，近在咫尺。
陈烬伸手推门。
铁门刚开一条缝，巷口骤然传来一声低吼。
一头黑脊狼蹲伏在阴影中，双眼泛绿，死死盯着他们。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从暗处走出，呈半包围之势，獠牙外露，杀意凛然。
陈烬不动声色，手已探入药囊，紧紧捏住那半包辣椒粉。
灰撑着他的肩膀，缓缓站直身体，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咆哮，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压——那是属于上古狼族血脉的觉醒之音。
第一头黑脊狼猛然扑来！
陈烬扬手撒粉，辛辣粉末随风扩散。狼群哀嚎倒地，疯狂抓挠面部。趁此间隙，灰身形一闪，化作残影扑出，利爪撕裂空气，直取领头狼喉！
战斗，再次打响。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