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陈烬的鼻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暗红的线从嘴角裂开。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醒来时天还是灰的,水泥地冰得贴着后背,像有人拿刀片在刮他的骨头。
脑子里嗡嗡响,不是声音,是画面。李岩的眼睛又出现了,金的,和灰刚才一模一样。那双眼睛盯着他,嘴唇动了动,说:“你欠我的。”然后变成灰的脸,仰头嚎叫,可没声音。再一眨眼,又成了他自己躺在断崖底下,胸口插着半截树枝,血从嘴里往外冒。
他抬手狠狠掐了一下掌心。疼。真实。
他喘了口气,坐起来。左手药囊还在,三个袋子都好好的。白大褂沾着泥和血,左眼那道疤有点发烫,但没裂开。
“我不是第一次死,也不是第一次重生。”他低声说,一遍不够,又说了一遍,“我不是第一次。”
这句话像钥匙,咔哒一声把脑子拧正了。幻觉退了点,现实回来了。他现在在信号塔旁边的废弃小屋里,墙角堆着破铁皮桶,地上有几块碎玻璃。头顶的灯管早就坏了,只有外面透进来的微光。
他刚想站起来,眼角一扫,看见床脚蜷着个人影。
是灰。
少年坐在那儿,右手缠着绷带,边缘全是血。他低着头,嘴巴正啃自己手腕上的皮,牙印很深,血混着口水往下滴。他眼睛闭着,嘴里一直念:“别叫……别叫出来……”
陈烬慢慢走过去,在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
“疼吗?”他问。
灰猛地抬头,金瞳一闪,像是打了个激灵。他看了陈烬一眼,声音哑得不像话:“吵的是你。你梦里一直在哭,喊‘别看我’,烦死了。”
陈烬没动。他没想到自己会哭。更没想到灰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观察别人。
他不动声色抬起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
【生死薄】启动。
灰的身体轮廓在视野里浮现,猩红的倒计时浮在头顶:
【剩余寿命:11小时58分】
数字跳得稳定,说明死亡进程没变。但界面底部多了行警告:
【目标含异种血脉,替死后反噬强度+300%】
陈烬眉头一皱。三倍反噬?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的。上次反噬就让他流了十分钟鼻血,这次要是炸脑,搞不好真得死一次才能压住。
但他现在没得选。
灰撑不了多久了。咒印已经影响神志,再过几个小时,他可能连人话都说不出来。到时候别说替死,搞不好直接扑上来咬他脖子。
必须炼丹。
他转身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框,耳朵突然一刺。
系统警报响了。
【检测到高密度生命波动逼近——结界外围聚集超过八十只妖兽,目标锁定本区域】
陈烬脚步一顿。
八十只?不是小股巡逻队,是围猎。而且目标明确——是他。
他立刻想到什么。续命丹的消息传出去了。李岩那次虽然处理干净,但公会抽过血,肯定做了分析。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丹药,对妖兽来说比灵石还香。尤其是那些老得快断气的化形巨擘,拼了命也想来一口。
他抓起药囊就要出门。
刚冲到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铁鹫一把扣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像铁钳。
“你现在要去哪儿?”铁鹫看着他,眼神冷,“全城都在传,有个药师能炼续命丹。妖兽已经围到东墙了,你这个时候往外跑,是想给它们带路?”
陈烬没挣,也没说话。他盯着铁鹫的眼睛,忽然笑了下。
“你知道我在查什么。”他说,“你也知道,你的人昨晚死了三个,伤口带腐臭味,是黑脊狼毒。你不报,是因为怕引起恐慌。”
铁鹫瞳孔缩了一下。
陈烬继续说:“我现在去实验室,炼一枚能压住咒印的丹。灰只剩十二小时。他要是疯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的人。你拦我,等于让他们明天去收尸。”
铁鹫没松手。
“你怎么知道他们中的是黑脊狼毒?”他问。
“因为我在李岩尸体上见过同样的痕迹。”陈烬声音压低,“公会不想让你们知道,有些妖兽已经开始用毒了。这不是普通的袭击,是渗透。今晚要是没人炼出压制药,明天死的就不只是巡逻兵。”
铁鹫沉默了几秒。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城墙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你只有两个小时。”铁鹫终于松手,“东墙防线撑不了太久。你要炼药,就在地下三层旧实验室。我会清场,但你出来的时候,必须给我一颗能验毒的丹。”
陈烬点头,抬脚就要走。
“还有。”铁鹫在后面说,“别耍花招。我知道你不对劲。每次你靠近死人,气息就变了。你要是敢拿活人试药,我不介意把你钉在城门口。”
陈烬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要是想害人,”他说,“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冲下楼梯,直奔地下三层。
旧实验室的门锁坏了,他一脚踹开。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飘着陈年药材的霉味。他摸出火折子点亮,看见角落里的便携丹炉还在,旁边放着他上次留下的幽骨藤和断息花。
他打开药囊,取出五种主药:寒髓草、断息花、幽骨藤、赤鳞粉、魂引露。这些都是压制咒印的关键材料。尤其是魂引露,必须现取现用,否则药效会降七成。
他开始研磨药材,动作很快。左手不小心蹭到断息花汁液,皮肤立刻泛黑,但他没停。这种痛比起反噬算不了什么。
丹炉烧到第三刻,系统突然又响了。
【警告:异种血脉融合进度37%,目标即将进入狂化临界点】
陈烬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旧挂钟。距离灰彻底失控,最多还有十一个小时。
他加快手速,把药粉倒入丹炉。火焰腾起,颜色偏紫,这是药性冲突的征兆。他立刻加入一滴魂引露,火势稳住,转为淡青。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他在意。
他手滑了一下,药勺掉在炉边,发出一声脆响。
门被推开一条缝。
灰站在门口,右手还在流血,衣服撕了一半,脸上有抓痕。他没进来,只是看着陈烬。
“你该待在屋里的。”陈烬没回头。
“我听见声音。”灰说,“心跳声,很多个,从东边来。它们快到了。”
陈烬点头:“你回去。等我炼完这颗丹,就能让你不那么疼。”
灰没动。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他问,“从一开始,你就想找个人替你死。”
陈烬手停了一下。
“是。”他说,“但我不会让你白死。”
“那你告诉我,”灰往前走了一步,“如果我不愿意呢?”
陈烬转过身,看着他。
“你可以不愿意。”他说,“但现在,你体内的东西正在吃你的命。我能延缓它,也能让它更快发作。你想试试吗?”
灰盯着他,金瞳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走了,门轻轻关上。
陈烬呼出一口气,继续炼丹。
火焰渐渐稳定,丹丸成型的轮廓在炉中浮现。只要再熬三十分钟,药就成了。
他看了眼时间。
十一小时十三分。
够了。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辣椒粉炸弹。万一灰真的失控,他还有最后一招。
丹炉里的光越来越亮。
突然,整栋楼晃了一下。
外面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尖啸。
陈烬抬头看向窗外。
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天空,翅膀展开足有二十米宽。
狮鹫。
铁鹫已经化形了。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