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小了。
陈烬站在药店门口，手里捏着刚买的止血贴。他撕开包装，把药贴按在左掌裂口上，血没立刻停，像是从皮肤底下往外渗的不是血，而是某种更黏的东西。
他皱眉，从药囊里抖出一点控魂丹粉末，混进贴布里。指尖一凉，那股往外拉的感觉弱了些。
“行吧，先撑住。”他低声说。
帽子拉低，兜帽罩头，白大褂脱下来塞进背包。现在他看起来不像个医学生，倒像个来黑市换命的亡命徒。
他知道这地方——旧城区地下街，结界信号到不了这儿，监控全是瞎的。只要不出事，没人管你买什么、卖什么。可一旦出事，死都死得悄无声息。
他拐进一条窄巷，墙皮剥落，水管滴水。走到尽头，一块锈铁板被人掀开，底下是向下的楼梯。他踩上去，铁梯吱呀响了一声。
下面就是黑市。
空气闷，混着霉味和草药灰。摊位挨着摊位，灯光昏黄，卖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断指泡在瓶子里，符纸叠成三角，还有人兜售“能让人三天不睡”的邪丹。
陈烬没停，直奔编号“庚七”的摊位。地图是他用两颗救命丹换来的，值不值还不知道。
摊主是个老头，裹着灰袍，脸藏在兜帽里。面前摆着两个陶罐，标签写着“幽骨藤”“断息花”。
正是他要的。
“三颗救命丹。”陈烬掏出药瓶，倒出三粒金红色的丹丸。
老头没说话，伸手来拿。指尖碰到丹药那一瞬，陈烬注意到他脖子上有道疤，像被火烧过的纹路。
和灰少年的一样。
他心头一紧，手没松。
老头抬头，眼神浑浊。几秒后，他点头，转身去拿药材。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脖颈突然鼓起一块肉团，接着皮肤撕裂，一颗长满獠牙的头颅钻了出来！
双头！
那颗新头猛地张嘴，冲着陈烬咽喉咬来。
陈烬早有准备。袖口一抖，辣椒粉炸弹甩出，在空中炸开一团赤红烟雾。刺激性药粉直接糊了妖兽满脸，它嘶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陈烬后退一步，右手摸向药囊，准备补刀。
可就在这时，屋顶瓦片“咔”地一声碎了。
一道灰影从天而降，带着寒光的骨刀横扫而出，精准砍在双头妖兽的脖子上。两颗脑袋齐刷刷飞起，砸在地上还抽搐。
尸体倒下，露出身后的人。
兜帽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耳朵竖着，毛茸茸的尖端带点灰白。右手指节发青，握着一把由兽骨磨成的刀。
是那个树梢上的少年。
陈烬没动，也没说话。
少年盯着他，呼吸有点乱。他右手骨刀上沾着黑色黏液，正顺着刀刃往下滴。
和玉瓶里的残渣一样。
“人族药师。”少年开口，声音有点哑，“离狼族领地远点。”
陈烬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少年：“这不是你的摊主？”
“我不认识他。”少年往后退一步，“但他身上有白骨脉的咒印。你们人族最近很活跃，我不想惹麻烦。”
“我也不想。”陈烬慢慢收回药囊，“但我需要这两味药。”
少年冷笑：“你以为他是第一个被改造成傀儡的？这街上十个摊贩，至少三个是尸变体。你们公会的人天天来查，查到最后，连自己人都分不清谁是人谁是妖。”
陈烬没反驳。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
他低头捡起掉在地上的陶罐，打开闻了下。幽骨藤的味道刺鼻，断息花则带着腐土气。是真的。
“谢谢。”他把药收进背包，“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头：“名字早就扔了。他们叫我‘灰’。”
“灰？”陈烬挑眉，“那你刚才救我，是顺手，还是有人让你来的？”
“你觉得呢？”灰反问，目光落在陈烬左手包扎处，“你的伤不对劲。不是普通伤口，是替死契约的反噬吧？每死一次，身体就烂一点，第七次……你就没了。”
陈烬眼神一闪。
这少年居然知道替死契约？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检测到杂血狼族个体，基因序列匹配度87%，可标记为替死候选源】
他不动声色，摘下眼镜，假装擦拭镜片，实则借机观察灰脖颈。果然，那里有一圈扭曲的烙印，和玉瓶里的骨丝如出一辙。
白骨脉的手笔。
“你说我快死了。”陈烬重新戴上眼镜，“可你也不好过。你刀上的黏液，是从哪具尸体上采的？”
灰沉默。
他握刀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别查了。”他说，“有些事你知道了，只会死得更快。”
“我不是为了查什么。”陈烬压低声音，“我是被人逼到这一步的。公会盯我，白骨夫人想抽我的血，现在连摊主都能变成妖兽扑我。我不是冲你们狼族去的，是有人想让我死。”
灰盯着他，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戒备，而是掺了点别的东西——像是疑惑，又像是共鸣。
几秒后，他转身就走。
“你不该来这儿。”临走前丢下一句，“下次见面，我不会救你。”
陈烬没追。
他站在原地，看着灰跃上屋顶，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等完全看不见了，他才蹲下身，从袖口抖出一小撮控魂丹粉末，撒在刚才灰站过的地方。粉末遇湿即溶，但会在地上留下极淡的荧光痕迹，普通人看不见，炼丹师却能顺着它一路追踪。
“你说不会救我？”陈烬轻笑，“可你已经救了一次。”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左手又开始渗血，布条边缘泛黑。他没管，把背包背好，转身走向另一条出口。
黑市不能久留，刚才那一战肯定惊动了某些人。他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先把药材处理了。
走出地下街，外面是废弃工业区。铁皮屋一排排立着，风吹得哐当作响。他穿过一片堆满货箱的空地，最后钻进一根断裂的排水管。
里面干燥，够隐蔽。
他靠墙坐下，打开背包，取出两个陶罐。幽骨藤缠成一团，像枯死的蛇；断息花干瘪发黑，花瓣边缘卷曲。
都是禁药，但也都是救命的东西。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研钵，开始捣碎断息花。粉末泛着暗绿光，吸入一点就能让人昏迷三天。
这时候，左手突然抽了一下。
他低头看，发现血又流出来了，而且这次颜色不对——发紫，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倒计时在脑子里跳：95:12:33。
四天不到。
他咬牙，把一粒控魂丹碾碎，混着唾液涂在伤口上。疼得额头冒汗，但总算止住了。
“得加快了。”他自言自语，“第七次死亡之前，必须找到替死人选。”
人类不行，侍卫不行，学生更不行。
或许……非人也可以？
系统没说只能用人。
灰的匹配度高达87%，如果真能让他成为替死源，说不定能避开反噬。
前提是，他得先搞清楚灰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白骨脉控制，又为什么要来黑市杀那个摊主。
他收起工具，把药材重新包好。
外面雨停了，风还在刮。
他趴在排水管口，透过缝隙望出去。远处路灯下，一个灰色身影正缓缓前行，步伐有些不稳，右手时不时扶一下墙壁。
是灰。
陈烬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背影。
然后轻轻挪动身体，准备跟上去。
他的手指刚触到管壁，突然感觉左手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血正顺着指尖滴落，一滴，两滴，落在怀里的药材包上，迅速渗进去。
包中药材的颜色，悄悄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