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敲了九下,候审室的墙像是活的一样,吸走了声音。
陈烬睁开眼,左眼还在烧,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他没动,手慢慢摸到后腰,三个药囊都在。布条还缠在左手上,沾着李岩的血。玉瓶放在桌角,黑色黏液静止了,但丝状物还在动,贴着瓶壁一点点爬。
他盯着它。
系统警告一直响,不是声音,是直接往脑子里钻,嗡嗡的,停不下来。
“得看清楚。”他低声说。
舌尖一痛,他咬了一下,血腥味让他清醒。把布条放进玉瓶,液体立刻变红,那些骨头丝突然扭起来,像被惊醒。他闭上眼,集中精神。
【系统启动深层扫描】
界面闪了一下,卡住。再试,又闪,画面乱跳。左眼疤痕猛地一缩,疼得他额头冒汗。
“再来。”
他咬牙,手指按在玉瓶上,另一只手划破掌心,血滴进去。画面终于稳住,跳出一段残影——李岩躺在地上,眼睛发白,嘴里喊着弟弟的名字。可下一秒,他的瞳孔变成金色,一闪而过。
文字浮现:【借命者……终被噬……】
还没看清,系统闪退。
“操。”他喘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汗。
这不是意外。替死协议完成,人该安息,但李岩没走。他的魂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成了养料。玉瓶里的骨丝就是证据,那是高阶妖兽吃的残渣。
公会的人知道这事。
他们等着异象出现,就是为了这个。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外面没人。从药囊里掏出“开门粉”,抖了一点在钥匙孔上,轻轻一转,锁开了条缝。他没出去,反而退回桌边,把玉瓶收好,布条也塞进内袋。
档案库去不了,权限被锁。但他记得图书馆禁书区有本《古术遗录》,讲的就是古代禁术。只要能翻到生死篇,就能确认真相。
时间不多。
他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图书馆十点关门,守卫换岗在九点四十。
够用。
他摘下眼镜,镜片边缘涂了控魂丹粉末,戴上后眼前世界变了点,空气里多了些灰蒙蒙的线,那是符咒的痕迹。他不能碰,一碰就会触发警报。
衣服脱下来叠好,只穿短袖和长裤。药囊绑紧,辣椒粉炸弹藏在袖口。他拉开门,走廊灯昏黄,没人巡视。
走楼梯下到一楼,后门通小巷。雨已经下了半小时,地面湿滑。他贴着墙走,绕到图书馆侧面。通风口开着,他爬上去,钻进去时肩膀蹭到铁网,有点疼。
里面是储藏室,堆满旧书箱。他落地没出声,摸黑找到门缝,一条红线横着,是符阵。他拿出开门粉,吹过去,红线断开一瞬,他闪身而出。
禁书区在地下二层。
电梯不能用,他走消防梯。每一步都慢,听脚步回声。到了B2,门上刻着“非持令者,魂灭”六个字。他掏出一张符纸,是上次从长老身上顺的,贴上去,门开了。
里面全是老书,排成环形。空气闷,有股纸霉味。他直奔东南角,《古术遗录》在第三排第七格。
书拿下来,封皮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他翻开,一页页扫过去,直到“生死篇”。
字是古体,他勉强认得:
“借命之术,非续己命,实饲妖灵。每代一人亡,其魂归渊,滋养异类。七次之后,宿主反噬,天地不容。”
他心跳一顿。
七次?
他已经死过六次了。
第一次坠崖,第二次实验爆炸,第三次李岩尸体暴起,第四次被长老围攻,第五次在荒原中毒,第六次考核时丹炉炸裂……
还剩一次。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发紧。
【警告!替死协议累计已达六次,第七次死亡将触发宿主强制抹杀】
猩红大字弹出来,悬在空中。
倒计时:96:00:00
四天。
他靠在书架上,喘了口气。不是怕,是明白了。系统不是白给的,它在等他死第七次,然后把他一起吞掉。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饲料。”他扯了下嘴角。
可李岩呢?他不是第一个。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些被公会转移的尸体,是不是也都成了养料?
他合上书,准备离开。刚转身,眼角扫到窗外。
树梢上有个影子。
灰色的,蹲在枝头,不动。雨下得大,闪电一亮,他看清了——是个少年,耳朵竖着,毛茸茸的,是狼族。
对方也在看他。
手里还拿着东西,像是个瓶子,和他的一样。
陈烬没动。
少年忽然回头,目光穿雨而来,两人对上一眼。
那一瞬间,系统震动。
【检测到杂血狼族个体,基因序列匹配度87%】
少年脖子上有烙印,一圈扭曲的纹路,和玉瓶里的骨丝一样。
他知道这标记。
那是白骨脉的手法。
可这少年没攻击,也没跑,就那么看了他两秒,转身跃下树枝,消失在雨里。
陈烬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书。
他没追。
不是不想,是不能。图书馆的符阵开始恢复,他得在十点前离开,否则会被困住。
他把书放回原位,沿原路返回。通风口冷风灌进来,他爬出去时手一滑,膝盖磕在铁网上,有点疼。
落地后贴墙走,回到小巷。雨没停,衣服全湿了。他站在路灯下,抬头看刚才那棵树。
空的。
他低头,从药囊里摸出玉瓶,打开盖子,闻了下。
腐臭味还在,但多了一丝别的——像是野草混着铁锈,是狼族的气味。
“你来干什么?”他低声说,“看我还能活几天?”
没人回答。
他把瓶子收好,擦了下眼镜。镜片上的粉末有点脱落,得补点。药囊第三个鼓鼓的,开门粉还够用两次。
四天。
他得在这四天里找到第七个替死人选,还得确保那人不会被做成养料。公会盯他,白骨脉也在动,现在连狼族都有人看着他。
不能再用学生了。
也不能用侍卫队的人。铁鹫上次差点被卷进去,不能再冒这个险。
他需要一个能控制的人,一个死得干净、不会留下痕迹的人。
或者,一个本来就要死的人。
他想起灰之兄长的事。狼族内部有叛乱,首领被污叛族,后来死了。那种死法,很适合拿来用。
但他不认识狼族的人。
除了刚才那个少年。
他站在雨里,没动。
左手还在疼,布条上的血渗出来一点,滴在地上,混进雨水,流进下水道。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少年为什么能拿到和他一样的黏液?
是谁给他的?
还是他自己从哪具尸体上采的?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得查。
但不能在图书馆,也不能在学校。公会的眼线太多。
黑市。
那里什么都能买到,也能打听到消息。只要有钱,有人,有胆子。
他摸了摸药囊。
救命丹还有三颗,控魂丹剩两粒,辣椒粉炸弹五枚。值不少钱。
足够换一条情报。
他转身,沿着巷子走。路灯一盏盏亮着,照出他长长的影子。
走到街角,他停下。
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
窗户黑着,只有雨打玻璃的声音。
他往前走。
左手突然一抽,布条绷紧。他低头,发现血滴得更快了。
像是有什么在拉。
他没管。
继续走。
拐过两个路口,看见一家药店还开着。他进去买了瓶止血贴,撕开,裹住手掌。血止住了,但左手下意识还在摸药囊。
他知道。
时间在走。
倒计时不会停。
他走出药店,抬头看了眼天。
雨小了点。
他把帽子拉低,走进夜色里。
右手插在口袋,捏着玉瓶。
瓶底有点温,像是里面有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