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瞬间,陈烬没动。
他站在原地,手指还搭在药囊上,另一只手捏着那枚刚收进口袋的碎瓷片。门外的人穿着公会长袍,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僵得像贴上去的。
“陈同学,请。”那人说,“丹术考核,辰时开始,不得缺席。”
陈烬点头,把瓷片塞进袖口,顺手摸了下后腰——三个药囊都在。他跨出门槛,走廊灯光打在脸上,照得左眼疤痕有点发麻。
他知道这不是邀请,是押送。
路上没人说话。两旁建筑灰扑扑的,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砖块,像干掉的血。他没看那些,只盯着前面带路人的后颈。那人走路太稳了,每一步都踩在砖缝正中间,像是练过。
到了考场,门一关,空气就变了。
一股子药味混着铁锈气,熏得人脑仁疼。房间不大,中央摆着一座青铜丹炉,三脚鼎立,炉口刻着“借命还阳”四个字。墙上嵌着监控探头,但镜头蒙着层灰。
三位长老坐在高台,穿的还是昨晚那身长袍。白发的那个端茶慢饮,黑衣的那个眼神一直钉在他手上,第三人则低着头,指尖在桌面上画圈。
陈烬走过去,站定。
“开始吧。”白发长老说,“按古法流程,重现禁术。”
他应了一声,从药囊取出药材。阴髓草、断魂藤、七日霜露……一样样摆开。动作很慢,像是怕出错,其实是在观察。
袖口内侧涂着控魂丹粉末,只要有人对他用精神类手段,一碰就会激活。他不动声色地蹭了下袖子,确认药粉还在。
第一道工序是研磨。他拿起石杵,轻轻碾压阴髓草。草叶断裂时发出脆响,汁液渗出来,泛着淡青光。
第二步是提纯。他将药液倒入小坩埚,点燃地火。火焰跳起来的一瞬,他注意到黑衣长老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掐了个诀。
他假装没看见,继续操作。
第三步,入炉。
他拿起阴髓草,指尖在掌心划了一下,血珠冒出来,滴进丹炉。血落进去的刹那,炉火猛地一缩,随即炸成血红色。
空气嗡了一声。
监控屏幕闪了两下,直接黑了。照明灯忽明忽暗,最后全灭。屋子里只剩下丹炉的红光,照得人脸发紫。
地面开始裂。
细小的裂缝从炉底蔓延出去,像蜘蛛网。接着,有黑色黏液从缝里渗出来,冒着泡,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陈烬鼻子一抽。
这味道他记得。
李岩死那天,尸体刚异变时,就是这个味。
他没动,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黏液顺着地板流向东南角,汇聚在一块地砖下。他盯着那块砖,脑子里闪过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妖兽气息,疑似白骨脉分支活动】。
警告是红色的,震动持续不断。
他咬破舌尖,痛感让他清醒。又从药囊掏出一颗醒神散含住,苦得直皱眉。
“退后!”白发长老突然喊,“危险!”
陈烬没听。他抓起还没封炉的丹药,冲向东南角。黏液在他鞋底发出“滋滋”声,像是在腐蚀。
离地缝还有三步,他停住了。
蹲下,伸手。
不是用手,是用银针。他挑起一缕黏液,放进随身带的小玉瓶。液体碰到瓶壁,立刻凝成丝状,隐约能看到骨头纹理。
他眼皮一跳。
这不是普通的妖气,是活化的骸骨残渣。
就在他收瓶的时候,耳边传来“咔嗒”一声。
像是机关启动。
他猛地抬头,发现三位长老站的位置变了。
不再是随意坐着,而是呈三角形封锁了出口。白发长老手里多了根骨杖,黑衣长老袖口滑出一把短刃,第三人则双手合十,掌心夹着一张符纸。
他们不怕这异象。
他们等着它发生。
陈烬慢慢站起来,把玉瓶塞进药囊最里层。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块渗液的地砖,心里飞快算着。
李岩死了,替死协议完成。可这味道,这气息,说明有人用了类似“借命”的术法,而且对象不止一个。
系统只认“时空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的替死,但如果有人绕过规则,提前劫走将死之人呢?
他忽然想到昨晚那块碎瓷片上的字——“小心”。
是谁留的?
公会内部有人想帮他?还是……想引他入局?
丹炉还在冒血雾,地面裂缝越扩越大。黏液爬上了墙角,开始凝结成细小的骨刺。
“考核终止。”白发长老开口,“你已被暂时隔离。”
两名侍卫进来,架住他胳膊。
他没反抗,任由他们带走。经过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块地砖正在缓缓下沉,露出下面一个黑洞,里面堆满了碎骨头。
候审室很小,四面白墙,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他们没收了他的外套,但没搜药囊。大概觉得一个学生,翻不出什么花样。
门锁上的那一刻,他才松了口气。
从袖口抖出那片碎瓷,上面的“小心”还在。他又摸出玉瓶,对着灯光看。
黏液静止了,但丝状物还在蠕动,像有生命。
他闭上眼,系统警告还在震动。
左眼疤痕越来越烫,像是被人拿火燎。
他想起李岩临死前的样子——眼睛发白,嘴里喊着弟弟的名字,可那声音根本不像他自己。
现在这股味,这骨丝,还有公会长老的站位……
一切都不对。
替死协议不该有残留气息。除非,有人把尸体拿去做了别的事。
比如,炼成了某种媒介。
他睁开眼,低声说:“李岩……到底变成了什么?”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门边。
耳朵贴上去,外面没人守。
他从药囊取出一枚辣椒粉炸弹,轻轻放在门缝底下。又拿出一支空心针管,吸了点玉瓶里的液体,封好,藏进鞋垫。
做完这些,他坐回椅子,摘下眼镜,按了按左眼。
疼得厉害。
他知道今晚不能睡。
结界城档案库晚上十点关门,但他有办法进去。
关键是,他必须查清楚一件事——最近三个月,所有登记死亡的学生名单里,有没有人死状异常。
特别是,有没有人死后,尸体被公会秘密转移。
他摸了摸后腰的药囊。
第一个装救命丹,第二个装控魂丹,第三个……
他笑了笑。
第三个装的是“开门粉”,专克符阵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窗外天色变暗。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远处钟楼敲了九下。
起身,活动手腕。
左眼还在烫,系统警告没停。
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有人动了“替死”的根,那就别怪他掀了这盘棋。
他拉开衣领,从内衬撕下一小块布条,缠在左手上。
那是昨天裹过李岩伤口的布,还沾着一点血。
他要带着它进档案库。
因为系统刚才悄悄弹出一行字:【检测到微弱灵魂波动,来源未知,建议追踪】。
而那波动,和布条上的血,频率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