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石的鼾声还在耳边回荡，像一头困在酒窖深处的老熊，在黑暗中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喘息。陆无锋已经踩着碎石走出了酒窖通道，脚步轻得如同夜风掠过枯叶。他没回头，右手在裤缝上擦了擦指尖那道刚结痂的伤口——那是昨夜被血鸦爪刃划破的痕迹，现在还隐隐发烫。可他知道，这点伤不值一提。
系统面板在右眼角落一闪而过，冰冷的文字浮现在视野边缘：
【目标生命体征同步成功，心跳频率稳定，蛊卵活性正常】
他低头看了眼鞋底，布防图的折痕还硌着脚心。这张用蛊丝织成的地图，是他三个月前从一名死去的斥候尸体上取下的，上面标记着整个北境要塞的地脉暗道与魔军布防节点。现在不是想密道的时候，外面乱了。
刚转出岩道口，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腐肉与焦土的气息，直冲鼻腔。远处高台上，血鸦暴君赫拉格正站在俘虏面前，紫金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招魂幡。那人还没死透，胸口已经被撕开，露出跳动的心脏，像一颗被剥壳的石榴，鲜红、湿润、仍在搏动。赫拉格低头咬了一口，咀嚼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碾碎核桃，又似骨裂脆响。
“咔。”
人群炸了。
老弱病残全往地洞方向跑，有人摔倒立刻被踩进泥里，哀嚎声、哭喊声、皮靴踏地的轰鸣交织成一片混乱地狱。尘土飞扬，火把倾倒，映出无数扭曲逃窜的身影。陆无锋没动，右眼暗金一闪，系统自动弹出推演界面，三维地形图在他视野中展开，人流轨迹以红色箭头标注，预测路径不断刷新。
【群体逃亡动线预测：73%概率涌向主洞口，21%选择侧裂谷，6%滞留原地】
他立刻压低身子，混进一支拄拐的老妇队伍。故意踉跄两步摔在地上，引来几声咒骂和嫌弃的目光。存在感越低越好，尤其是在这种混乱时刻，强者不会关注蝼蚁的挣扎。再抬头时，前方三百步就是旧地图标记的地洞入口。
石头搭的拱门，歪斜不堪，上面爬满藤蔓，看着就不结实，仿佛一阵强风就能让它崩塌。可此刻，它却是唯一的生路。
他跟着人流挤进去，身后传来爆炸声——轰！魔军在炸山封路。头顶灰尘簌簌往下掉，碎石砸在肩头，有人尖叫，有人哭嚎，没人敢停。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逼迫所有人向前狂奔。
洞内狭窄，两边是湿滑的岩壁，空气闷热潮湿，带着霉变与血腥混合的味道。陆无锋贴着左侧走，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墙面，试探结构稳固性。系统静默运行，没有预警，说明当前区域尚属安全。
突然，右眼前红光一闪。
【三秒后上方结构崩塌，避让方向：左前方37度角岩缝】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旁边老妇就扑过去。两人刚滚进岩缝，轰的一声巨响，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巨石砸下，堵死了通道。尘烟弥漫，咳嗽声一片，有人惊叫着拍打石堆，试图逃生。
老妇趴在地上咳得厉害，脖子上有道细小伤口，渗出的血发黑，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泽。陆无锋不动，左手悄悄滑到袖口，扣住一支噬金蛊箭——这东西是他用三年寿命换来的禁器，能穿铁板，亦能断妖脉。
“谢……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妇喘着气抬头，声音沙哑，眼神浑浊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她的眼睛在昏暗中泛起一丝红光。
陆无锋抬手就是一箭。
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只觉一道残影。箭矢穿过她的喉咙，钉进石壁，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老妇身体猛地抽搐，嘴里伸出獠牙，双手成爪往前抓，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僵住，倒在血泊里，皮肤迅速干瘪，化作一层灰皮。
系统弹出提示：
【血族再生中断，神经链断裂，确认死亡】
他蹲下身，拔出箭，甩掉血珠。这玩意儿能穿铁板，也能穿喉咙。刚才那一击正好打断再生节点，不然等她完全变身，这狭小空间里谁都别想活。
外面又是一阵震动，应该是第二波爆破。他把尸体拖到阴影角落，剥下外袍反穿，低头驼背，装成受伤难民的样子。衣襟沾血，步伐蹒跚，脸上抹了灰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随时会倒下的残兵。
出口就在前面。
可刚靠近，他就停下脚步。
洞口上方站着一个人影——血鸦暴君赫拉格。他手里捏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在嘴边轻嗅，然后五指收紧。心脏化作一团血雾，洒向地面，落地瞬间竟凝成一朵猩红的花，缓缓绽放。
“纯净之魂……终将归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钟鸣般穿透嘈杂，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震颤的力量，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不少人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陆无锋垂着眼，指甲掐进掌心，硬生生忍住杀意翻涌的冲动。他知道这不是表演，是仪式。每完成一次，暴君的力量就会增强一分，吞噬的灵魂越多，他的“血冕”就越接近圆满。而系统正在后台默默记录全过程，数据流无声流淌。
【目标行为模式分析中：食心后闭目回味，持续时间平均3.2秒】
他盯着暴君的动作。果然，捏碎心脏后，赫拉格缓缓闭上眼，嘴角扬起，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神情近乎陶醉。
就是现在。
他夹在几个伤兵中间走出洞口，脚步虚浮，头一直低着。守卫扫了一眼就没管。这种残兵每天都有，死在路上也不稀奇。
刚踏出地洞范围，脚下的土地就变了。不再是松软的腐土，而是压实的训练场黄沙，踩上去坚实有力。远处能看到兵器库的轮廓，还有靶场立着的木人桩，桩身上布满箭孔，像蜂窝。
他慢慢走到营地边缘，靠着一根旗杆坐下。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粮，啃了一口。味道像锯末，混着沙粒，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咽了下去——能量必须维持，战斗才不会脱力。
右眼还在闪。
【数据录入完成：新增仪式性闭目破绽，匹配度89.7%，建议用于远程狙杀推演】
他没说话，只是把干粮渣拍了拍，顺手扔进旁边的火盆。火星跳了一下，熄了。
不远处，一个新兵抱着竹简走过，嘴里念叨：“暴雨梨花箭谱今天发下来了，听说练成能一箭射穿十个盾……”
陆无锋抬头看了眼兵器库的方向。
门开着，里面摆着一排排弓架。他的玄铁弓还挂在墙上，通体漆黑，弓臂刻着古老符文，吸血鬼送的血晶匕首卡在箭囊侧面，闪着微光，仿佛在呼唤主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该去领任务了。
靶场上空飘着一层薄雾，风把旗子吹得哗啦响。晨训已经开始，鞭声此起彼伏。
一个教官拿着鞭子抽在一个新兵腿上，吼道：“拉不满弓就别吃饭！废物也配拿弓？滚出去！”
陆无锋走进兵器库，管理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皱起。
“你？昨天不是差点被扔进焚尸坑吗？”
“捡了条命。”他说，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你运气不错。”管理员冷笑一声，递来一张纸，“今日训练科目：基础箭术巩固，限时两个时辰。”
他接过纸，看了一眼。
第一项：拉弓五百次。
他笑了笑，走向自己的弓架。
手指碰到弓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全身。那是多年生死磨砺出的共鸣，是无数次挽弓射敌、穿喉夺命的烙印。系统提示跳出来：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是否启动冷静模块？】
“不用。”他低声说，“我只是想起昨晚喝的酒，还挺烈。”
说完，他取下玄铁弓，搭上一支普通箭，走向靶场。
风忽然停了。
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他站定，举弓，拉弦，瞄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远处木人桩的头颅上，一只苍蝇正爬过裂缝，翅膀微微抖动。
他松手。
箭出去的刹那，苍蝇飞起。
箭尖擦着它的翅膀掠过，钉入木桩眉心，穿透三寸深，尾羽犹自颤动不止。
教官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嘀咕：“这小子……今天手感不对劲啊。”
陆无锋没理他，转身回去取第二支箭。
鞋底的布防图随着步伐轻轻震动，仿佛在提醒他使命未竟。
他低头看了一眼。
下一步，是东线补给站。
那里藏着通往核心祭坛的最后一道暗门，也是暴君力量源泉所在。而他手中的弓，不只是武器，更是终结这场噩梦的钥匙。
阳光刺破薄雾，照在他肩头。
玄铁弓泛着冷光，如同蛰伏已久的凶兽，终于睁开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