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锋的手指在弓柄上敲了三下，像是敲键盘回车键。他刚从泥沼里爬出来，腿一瘸一拐，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他没停。
弓被他当拐杖拄着，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口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皮肉翻卷的地方结了一层黑痂，底下还泛着金光。他知道那是九转涅槃蛊在作祟，正一点点把他的身体当服务器用。
“加载箭术模块。”他低声说。
系统半天没反应。过了几秒，眼前浮出一行虚影文字：“检测到宿主神经信号紊乱……建议优先修复动作记忆。”
紧接着，一副半透明的人体骨骼图弹了出来，肩关节和肘关节的位置闪着红点。
“拉弓角度偏差2度。”系统冷冰冰地报数，“精度不足，命中率下降47.3%。”
陆无锋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战斗系统？我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你还让我练箭？”
“纠正错误是基本功能。”系统顿了顿，“推荐校准参照物：血鸦暴君左翼第三根主羽。其纤维结构具备天然抗风偏特性，适合用于修正发力轨迹。”
陆无锋愣住：“你是让我去拔那疯鸟的毛？”
“数据支持该行为可行性为68.5%。”系统毫无波动，“风险在于——对方可能会吃掉你的心脏。”
“谢谢，我很感动。”他收起投影，抬头看了眼远处高耸的黑色塔楼。那是暴君的巢穴，建在一堆白骨堆上，风吹过去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天快黑了。
他得动手。
***
夜色刚沉下来，陆无锋就摸到了塔楼外围。他贴着墙根爬，身上裹着一层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破布，用来遮掩魔气波动。头顶偶尔有黑影掠过，是巡逻的鸦卫，翅膀拍打声像破风扇。
他盯上了塔顶垂下来的一根羽毛。那玩意儿卡在石缝里，随风晃荡，离地大概十五米。
太高了。
强攀容易暴露，硬冲必死无疑。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噬金蛊箭，眼睛一亮。
找角度。
选位置。
拉弓。
箭飞出去，精准钉进羽毛根部。蛊虫立刻顺着箭杆钻出，啃断纤维。整根羽毛无声脱落，打着旋儿往下掉。
陆无锋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碰到羽毛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靴子踩碎了地上的枯骨。
他全身僵住。
“胆子肥了？”铁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得像刀刮石头。
下一秒，他脚边的简易箭靶架被一脚踢翻。那是他白天搭的，用来测试拉弓姿势，上面还画着歪歪扭扭的角度线。
铁幽站在阴影里，披风没系，右手露在外面——那只戴着消音手套的手，此刻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三根完整的手指和一处齐根断裂的伤疤。
陆无锋没动，也没回头。
“这东西，”铁幽弯腰捡起靶后藏着的一小片纸，“是画给谁看的？”
陆无锋心跳猛跳一下。
那是布防图的残角。他本来塞得很深，没想到被风吹了出来。
完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百种辩解方式，最后只憋出一句：“图是我从巡逻队长靴筒偷的……我以为能换条活路。”
说完他自己都想笑。这话比鬼还假。
可铁幽没发火。
他盯着那片纸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声：“我当年也这么想过。”
然后他把羽毛塞回陆无锋手里：“拿去练吧。”
陆无锋愣住。
“但记住——”铁幽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真正的破绽不在弓上，在鞋底。”
他说完转身就走，披风卷起一阵灰。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暴君要屠城。想活命，就跟紧我。”
门关上了。
陆无锋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根鸦羽，背上全是冷汗。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目标人物行为模式异常，忠诚度推演失败……建议标记为‘潜在变量’。”
“变量个鬼。”他低声骂，“这家伙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他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底。
那里夹着一张新的布防图，比之前的更小，折成了三角形，藏得更深。
***
回到营帐外，陆无锋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修弓。弦松了，得重新上劲。他一边拧绞绳索，一边把鸦羽绑在箭尾做配重。
系统在旁边默默运行，不断调整参数。
“当前校准进度12%……23%……31%……”
陆无锋没理它，专心拧着弓弦。手指被磨出血，他也不管，继续缠。
右眼突然闪了一下金光。
他眨了眨眼，视野里多了些东西——一条条淡黄色的轨迹线，从他手臂延伸出去，指向前方某一点。
“这是什么？”他问。
“动态预判轨道。”系统说，“基于鸦羽气流数据重建的瞄准辅助系统，目前可用度41%。”
“行吧。”他试着拉开弓。
这一次，肩膀没再抽筋。肘部的角度自动调整，手指扣弦的位置也变了。他感觉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动作变得流畅。
嗖！
箭射出去，钉进三十米外的木桩中心，深入五寸。
“命中率提升至89.2%。”系统报数，“预计完全校准需再获取两根同源羽毛。”
陆无锋喘了口气，擦掉额头的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去一次鸦巢。
他低头看了眼鞋底。
那张折叠成三角的布防图还在。
他又看了眼铁幽离开的方向。
“明天屠城……”他喃喃，“那你今天放我一马，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利用我？”
系统沉默了几秒，冒出一句：“逻辑链缺失，无法推演。”
“我也觉得。”他冷笑，“这人说话就像乱码，根本看不懂。”
他把最后一根箭装好，插进箭囊。右手习惯性敲了两下弓柄。
像是敲键盘。
输入命令：
> calibrate weapon –phase 2
右眼金芒一闪即逝。
远处营地灯火通明，巡逻队按时交接。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陆无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往自己那间破帐篷走去。
路过哨岗时，他看见铁幽站在灯下，正在看一份军令。
两人目光对上一秒。
铁幽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消音手套重新戴上，慢条斯理地扣好每一粒扣子。
陆无锋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回到帐篷，他脱下鞋子，把布防图抽出来摊开，用一块小石头压住一角。
外面风大了起来。
帐篷帘子被吹开一条缝。
月光照进来，刚好落在图上一个红叉位置——那是通风口，也是他第一次混进军营的入口。
他盯着那个点看了很久。
然后拿起笔，在旁边加了个新标记。
写着两个字：
“变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