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锋从地窖爬出来时,裤腿上全是灰。他像一截被烧焦的树根,从黑暗中缓缓探出身形,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沉睡的夜。碎石与尘土簌簌落下,沾满他的靴子、衣角,甚至钻进了袖口。他没回头,也不需要回头——那间曾藏着他三个月心血的地窖,此刻已化作一片焦黑废墟,铁匠铺的梁柱还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着金属熔化的腥气,像是大地在无声地呕吐。
他知道,火光虽已熄灭,但这场大火注定不会悄无声息地过去。军营那边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异常:一个普通小兵的住处怎会突然起火?而且偏偏是在暴君血鸦下令全军戒严、搜查“异蛊残党”的第三天?
多待一秒,都是死路。
他贴着墙往西走,背脊紧贴冰冷的砖面,像一道影子,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脚步轻得如同猫行,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隔着粗布衣裳,能摸到怀中卷轴的轮廓——那是一卷用黑鳞蛇皮包裹的古老图谱,据说是上古“噬金蛊”炼制之法,是他拼了命才从边关死人堆里抢回来的东西。
现在它不烫了,可边角微微卷曲,像是被火焰舔舐过。他不敢用力捏,生怕一碰就碎。这卷轴不只是命,更是翻盘的唯一希望。
脚下的路开始往下倾斜,青石板逐渐被泥泞取代,地面越来越湿,空气也愈发阴冷潮湿。终于,前方出现一条狭窄的排水沟,臭气扑面而来,腐烂的菜叶、粪水、老鼠尸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但他没有停,反而加快脚步,顺着坡势滑进了下水道。
里面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他靠着墙坐了一会儿,闭眼凝神,任耳朵捕捉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远处有滴水声,规律得像某种倒计时;还有窸窣的老鼠奔逃声,偶尔夹杂着爪子刮擦铁管的锐响。这里没人来,连巡逻犬都不会靠近这种污秽之地——正合他意。
他缓缓掏出卷轴,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将它包好,塞进最贴身的内袋。然后伸手摸向耳后,指尖触到一个小疙瘩,那是他三个月前亲手种下的蛊种寄存点。
轻轻一抠,一颗黑色的小颗粒落入掌心,冰凉、坚硬,像一颗凝固的煤渣。
“系统。”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
【检测到蛊种活性下降,建议立即炼化】
“废话,不然我躲这儿干嘛?”他冷笑一声,指尖微颤,并非因为恐惧,而是饥饿与失血的双重折磨。他已经一天没进食,腿上的刀伤还在渗血,绷带早已发黑。身体濒临极限,可眼神却亮得吓人。
“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那颗黑色颗粒忽然轻微跳动起来,如同有了心跳。周围的机油残渍、纸屑、铁锈粉末竟如磁石吸引般自动聚拢,被它一点点吞噬。颗粒缓慢膨胀,颜色却依旧黯淡,跳动频率极低,像是一块即将耗尽电量的电池。
【警告:材料纯度不足,转化效率41%】
“我知道不够。”陆无锋盯着那半死不活的蛊种,牙关紧咬,“问题是去哪弄更好的金属?”
他脑海中浮现出雷石打铁的画面——那个脾气暴躁的老铁匠,总爱用一种泛着青光的奇异矿石锻造箭头。那种材料极为罕见,传闻是陨星坠落后埋于地底千年的“星陨铁”,唯有军营高层配发的制式装备才会掺入一丝。
那样的东西,别说碰,看一眼都要登记造册。他不过是个编外杂役兵,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接触到?
正思索间,脑中系统骤然响起:
【侦测到高密度铁元素信号,距离三百米,东南方向,军营巡逻队换防区】
陆无锋猛然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在哪?”
【目标:制式胸甲,矮人熔铸工艺,含微量星陨铁】
他瞳孔微缩,心跳陡然加快。
星陨铁!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足以让蛊种完成质变!
更关键的是——那地方每天清晨换防,守卫松懈,装备架就摆在空地上,无人看管。偷一小块,短时间内根本不会被发现。
机会,就在眼前。
他撑着墙站起身,拍掉身上黏腻的污泥,深吸一口气。下水道出口离军营西墙不远,翻过去便是禁地边缘。只要动作够快,够隐蔽,没人能抓得住他。
半小时后,他伏在军营外墙的阴影里,呼吸放得极缓。换防刚结束,几名守卫打着哈欠朝哨塔走去,火把摇曳,映出长长的影子。中央的装备架孤零零立着,上面挂着几套闪着冷光的胸甲,纹路繁复,隐隐透出不属于凡铁的气息。
他等了整整三分钟,确认无人回头,才如猎豹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身形贴地疾行,像一缕风掠过草地。抵达装备架旁,他蹲下身,从靴筒抽出一支断裂的箭头——这是他早准备好的工具。
目光锁定其中一套胸甲边缘的焊缝,他将箭头插入缝隙,手腕发力,轻轻一撬。
“咔。”
一声极细微的脆响,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金属脱落,迅速被他塞进怀里。动作干净利落,未留痕迹。
可就在这刹那,远处传来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他心头一沉,来不及撤离。环顾四周,最近的遮蔽物竟是旁边的粪池——黑水翻涌,漂浮着腐物,恶臭冲天。
没有选择。
他咬牙跃入。
“哗——”
污水瞬间淹没全身,他屏住呼吸,只将鼻孔露出水面,整个人沉入泥浆之中。头顶上,两名守卫踱步而来,一人还朝这边吐了口痰。
“刚才好像有人影。”
“你看错了吧,这地方谁来?苍蝇都不愿飞这儿。”
两人骂了几句,转身离去。
陆无锋在水中静止不动,直到十分钟后,确认万无一失,才缓缓爬出。衣服湿透,黏在皮肤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他几乎要呕吐,却强行忍住,紧紧攥着那块碎甲,指节发白。
回到下水道深处,他已近乎虚脱,双腿打颤,伤口因浸泡而剧烈疼痛。但他没有休息,立刻将碎甲扔在地上,取出那颗奄奄一息的蛊种,放在金属碎片之上。
刹那间,异变突生!
黑色颗粒猛然震动,如同苏醒的凶兽,疯狂吸附星陨铁的粒子。它的体积迅速膨胀,颜色由黑转青,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状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文正在觉醒。短短十秒,它已化作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形生物,六足如针,通体泛着幽冷蓝光,静静趴伏在地,宛如沉睡。
【材质转化率90%,能量稳定】
“成了?”陆无锋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触蛊虫外壳,冰凉却不刺骨。
虫子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休眠。
“这是什么状态?”
【初级噬金蛊已孵化,处于待寄生模式】
“能用吗?”
【可寄生金属物体,建议优先绑定远程武器】
他不再犹豫,从背后取下那张陪伴他两年的黑铁弓,又抽出一支普通箭矢。弓身斑驳,箭头锈迹斑斑,是他这个级别士兵的标准配置。
他将蛊虫按在箭头上。
下一瞬,蛊虫如水般融化,渗透进金属内部。箭头颜色骤变,由灰黑转为幽蓝,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光痕,隐隐流动,似有生命。
他拉开弓弦。
这一次,手稳如磐石,再无丝毫颤抖。
瞄准远处靶场的三层叠放铁板——那是检验重甲防御的标准测试靶,最厚一层达两寸,寻常劲弩都难以贯穿。
松弦!
“嗖——!”
破空之声尖锐如啸,箭矢划出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第一块铁板应声洞穿,第二块直接炸裂,第三块精钢虽未完全击穿,却也被深深嵌入,箭尾仍在剧烈震颤,嗡鸣不止。
陆无锋站在原地,目光平静。
“穿透力多少?”
【+200%,具备金属腐蚀特性】
他嘴角微扬,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意思是,我这箭现在能当钻头用?”
【理论上可行】
“那射人呢?”
【若命中要害,可穿透护甲并破坏内部结构,附带神经麻痹效应】
他笑了。笑得很轻,却锋利如刀。
“行,这东西能用。”
低头看向舌底,那里还藏着最后一小块未激活的蛊种母核——那是保命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至于其他的……他眸光一闪,已有计划。
将来,他会把这些蛊种,悄悄种进敌人的兵器里、盔甲中,甚至是他们的血肉之内。
但现在不行。
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必须隐忍,必须低调。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弥漫。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混进军营外围哨岗。几个守卫闻到他身上的恶臭,皱眉避开。他靠墙坐下,闭眼装睡,呼吸平稳,仿佛一夜安然。
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那个差点死在地窖里的小兵,已经拥有了足以颠覆战局的力量。
也没人知道,他手中的弓,早已不再是凡铁所铸。
系统界面悄然闪烁:
【新手任务“噬金蛊成”已完成】
【新指令将于日出后发布】
陆无锋睁开一条眼缝,望向营地中央高耸的旗杆——血鸦暴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猩红如血,象征着绝对的统治与压迫。
他无声低语,字字如钉:
“下次见面,我不用再躲了。”
哨岗外,马蹄声渐近。
一队粮车驶入营地,尘土飞扬。带队军官手持名册,高声点名。
“陆无锋!出来报到!”
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角的泥污,走向阳光。
弓在背上,蓝光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