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锋贴着墙走,右腿的伤口一碰地就疼得像被烧红的铁钎捅进骨髓。他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血迹之间,靴底黏着干涸的泥浆,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可他不敢停,左手死死按住左袖——那里藏着半张残图,边缘已被汗水浸软,却比命还重要。
前面守卫还在例行巡查,火把映出他们披甲的身影,在巷口来回晃动。铁匠铺的烟囱冒着浓黑的烟,风一吹,灰烬如雪般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发梢,甚至钻进嘴里,带着一股焦臭的金属味。他屏息低头,装作一个普通的伤兵,混在队伍末尾缓缓前行。
可没人真正在意他。
这支巡逻队早习惯了战场上多几个瘸腿的残兵,少几个也无人过问。等队伍终于远去,脚步声消失在街角,陆无锋才猛地拐进两间破屋之间的窄道。这地方连老鼠都嫌窄,墙皮剥落得如同枯树皮,裂缝里长着霉斑和不知名的藤蔓。
他背靠断墙,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右手从袖中抽出断箭头——那是他在战场尸堆里扒出来的,箭杆断裂,只剩三寸金属,表面刻着诡异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文。他将金属面微微倾斜,对准远处旗杆投下的影子。
光在箭身上反射出一道细线,恰好落在铁匠铺南墙根部的一块青砖上。
他又小心翼翼展开残图一角,纸面泛黄,墨迹模糊,但那个红叉的位置,与箭头指引完全重合。
“目标建筑有热源,内部温度异常,检测到生命体征两名。”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冰冷而清晰,“结论:目标区域有人值守,建议潜入评估风险。”
陆无锋眯起眼,望向铁匠铺的窗户。
火光跳动,锤声沉稳,“铛、铛、铛”,节奏规律得近乎仪式。这个时间,按理说矮人工坊早已歇工,炉火熄灭,人该睡了。可现在……火未熄,人未离,反而还在打铁?
他眉头锁成一团。
但这任务已经接了——【窃取《蛊毒基础篇》卷轴,奖励:噬金蛊种子】。
噬金蛊?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凡物。能噬金者,必通金属之性,若炼成,日后穿墙破甲、拆机关、毁城门,皆在一念之间。更重要的是……他体内那股侵蚀经脉的魔气,正一天天吞噬他的生机。唯有奇蛊异术,才可能逆转死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这买卖,能做。”
他绕到南墙,动作轻得像夜风拂草。通风口就在炉台外侧,木板钉得歪斜,螺丝锈迹斑斑。他用断箭头当撬棍,轻轻插入缝隙,手腕一旋——
“咔。”
螺丝松了。
木板翘起一条缝,足够一人侧身挤入。
他屏住呼吸,收腹缩肩,像蛇一样钻了进去。
里面是堆放杂物的小房间,气味浓烈刺鼻,机油、铁锈、动物油脂混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地上散落着废齿轮、断裂的链条、报废的机械臂。他趴在地上,四肢贴地,一寸寸向前挪动,避开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碎片。
通往主屋的门缝透出微光,打铁声更清晰了。
铛、铛、铛……
每一锤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板轻颤。
他探头望去,心猛然一沉。
雷石坐在炉边,上身赤裸,火光照亮他虬结的肌肉和满脸赤红的胡须。那胡子乱得像一团燃烧的荆棘,脸上刀疤纵横,右耳缺了一角——那是二十年前斩杀魔军百夫长时留下的纪念。他手中握着一把铁锤,正一下一下敲打着一枚箭头。
陆无锋瞳孔骤缩。
那枚箭头的模样、尺寸、纹路……竟与他袖中所藏的断箭**一模一样**!
“不可能……”他心中掀起惊涛,“这种制式箭矢,只有魔军前线弓手才配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由他亲手锻造?”
他迅速缩回头,背靠墙壁,心跳如鼓。
现在不能动。
雷石是矮人族最顶尖的铸器师,更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曾因一名人类士兵误触他的熔炉,当场一锤砸碎对方颅骨。若被发现偷盗,别说任务失败,尸体都未必能拼全。
他只能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雷石喝了口酒,咕咚咽下,粗壮的脖颈滚动了一下。他擦了擦嘴,继续敲打,但动作渐渐迟缓,眼皮开始打架。几轮后,他停下锤子,拎起酒壶晃了晃——空了。
“妈的……今天算了。”他嘟囔一句,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随手把锤子扔在桌上,摇摇晃晃站起来,踢开脚边的碎铁,走进里屋,“砰”地关上门。
陆无锋等了整整三分钟,确认无任何动静,才从暗室爬出,贴着墙根摸向炉台。
记得情报说,暗格在炉后第三块砖下。
他伸手一抠,砖头松动,指尖探入缝隙,触到底部一个硬物——是个油布包裹的卷轴!
拿到了!
他刚要把卷轴塞进怀里,脚下突然一空。
“咔!”
地板塌陷,陷阱触发!
头顶铁链哗啦作响,瞬间绷直,将他猛地吊起,悬在半空。正下方,正是熊熊燃烧的熔炉口。火焰舔舐鞋底,立刻传来焦糊味,皮质开始卷曲冒烟。
“警告:高温环境,距离火焰90厘米,37秒后将引燃衣物,建议立即脱离。”
系统冰冷报数,仿佛在宣读死刑倒计时。
他挣扎,铁链纹丝不动。抬头看,链条嵌入房梁,材质为精金合金,非人力可断。
完了?
不。
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动手腕,用力一抖——残图从袖中滑出,飘在空中,几乎被热浪卷走。他一把抓住,借着炉火点燃一角。
火苗腾起。
他忍着灼痛,将燃烧的纸片甩向左侧——那里并排放着两个油桶,桶身用矮人文字写着“易燃”。
火点着了。
“轰!”
小范围爆炸炸开一团火球,火焰顺着墙上油迹迅速蔓延,直冲铁链根部。十秒后,铁链接连发红、扭曲、变形,终于“啪”地一声断裂!
陆无锋摔落地面,翻滚两圈扑灭鞋上火焰。他顾不上疼痛,抓起掉落的卷轴塞进怀中,转身就要逃。
可刚爬起,头顶“噼啪”一声,一根烧断的横梁轰然砸下,火星溅到屋顶干草堆上,火势瞬间失控。
糟了。
整座铁匠铺都是木结构,一旦烧起来,半个城区都会遭殃。
他本可不管,趁乱离去。可脚步一顿——不行。
这场火是他引发的,若蔓延开来,无辜者死伤无数,系统虽不会惩罚,但他心里过不去。
他冲到墙角,撕下衣服内衬,蘸了冷却池里的脏水,开始拍打小火点。一边拍一边低骂:“我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烧我?找死也不是这么玩的!”
正忙着,里屋门“砰”地被踹开。
雷石冲了出来,铠甲只穿一半,头发乱糟糟,眼中怒火滔天。他一眼看到大火,脸色剧变:“你这魔崽子想害死全城?!”
但他没追陆无锋,反而扑向炉台边的铜箱,一把抱起就往门外冲。
陆无锋愣住。
那铜箱……他知道,里面封存着“初代熔核”,是矮人族最高机密,传说能激活远古战争机械。雷石宁可放弃追捕,也要保住它?
来不及多想。
他趁机从通风口钻出,滚进夹道,贴着墙拼命奔跑。身后火光冲天,警铃尚未响起,说明守卫还未察觉。
一口气跑到西区边缘,他钻进一个塌了一半的地窖,瘫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湿透衣衫。
卷轴还在怀里,发烫,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他用牙咬断封绳,打开第一页。
上面全是扭曲文字,形如虫蚁爬行,根本无法辨识。
但他不在乎。
下一秒,系统提示跳出:【材料齐备:残图灰烬、断箭金属、机油杂质、人体血液(微量),满足初级炼化条件。建议立即炼化】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嘴角扬起,眼神却冷得像冰原深处的寒潭。
“炼蛊是吧?来啊。”
他掏出断箭头,又捏出一点烧焦的纸屑,再抹了把手上沾的机油,全扔在地上。最后,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系统,开炼。”
“检测到杂质过多,是否启动过滤程序?”
“少废话,炼!”
地面开始发热,那些看似破烂的杂物缓缓融合,金属融化,纸灰旋转,机油化为黑雾,血液渗入其中。五秒后,所有物质凝聚成一颗黑色颗粒,指甲盖大小,表面流动着细微纹路,宛如活物。
它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吸。
陆无锋伸手捏住,冰凉刺骨,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就是噬金蛊?”
“初级形态,已绑定宿主。可寄生金属,腐蚀防御结构,进化方向取决于宿主意志。”系统回答。
他将蛊种缓缓塞入耳后,埋入皮下。刹那间,一股阴冷气息顺颈而下,直入经脉,竟与体内魔气短暂抗衡,压制住了那股灼痛。
有效!
他靠墙坐着,闭目调息。外面火光仍在闪,远处传来喊叫,守卫快到了。
可他脑子里却全是雷石打铁的画面。
那枚箭头……为什么和他的一样?
他是魔军弓手没错,但这支军队覆灭于北境雪原,尸体埋在万人坑,无人知晓细节。而雷石,一个偏居边陲的矮人铁匠,为何会复刻这种早已失传的制式武器?
太巧了。
还有这卷轴——一个普通弓手的藏宝图,偏偏指向一本禁书?而且正好在他绑定系统的那一刻浮现?
他重新翻开卷轴,第二页赫然画着一幅图案:一人立于阵法中央,四周飞舞着虫形光影,似在操控某种古老仪式。
他看了三秒,忽然头皮发麻。
这不是《蛊毒基础篇》。
这是《万蛊归墟图录》的扉页!
他曾在一个死去的蛊王记忆中见过这幅画——那是禁忌中的禁忌,记载着“以身为炉,炼万蛊归一”的终极邪术!
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缓慢啃食。
风从地窖顶上的破洞灌进来,吹得他脖子发凉。
他没动。
只是把卷轴抱得更紧了些,眼神深不见底。
“原来如此……”
“你们都在等一个人。”
“而我,刚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