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鹤藏纹
书名:汴京诡案录:鹤唳九重阙 作者:花非萼 本章字数:2813字 发布时间:2025-10-29

第4章 金鹤藏纹

次日卯时,汴河的晨雾还裹着昨夜未散的焦糊味。东水门码头的石板缝里嵌着炭屑,几只水鸟落在焦黑的画舫残骸上,被厢军的铜锣声惊得扑棱棱飞起。周韶光身着绿色公服,腰佩推官银鱼袋,刚踏上泊岸的跳板,就被带着水汽的寒风灌了满袖——他昨夜赶回青溪别院只歇了一个时辰,眼下眼角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周推官,老孙候您多时了!”仵作老孙的声音从帆布棚里传来。那跟郑和下西洋时的船只篷帆所用的帆布一样,其材质为桐油涂浸过的棉麻布,防水且耐用。

按《宋刑统》规条,验尸需由仵作唱报,书吏记录。老仵作正蹲在尸身旁,手里捏着银匕,指尖因常年验尸结着厚茧。棚外立着两个穿皂衣的书吏,手里捧着麻纸和笔墨,见周韶光过来,忙拱手行礼:“推官,已备好验尸格目。”

周韶光点点头,走到尸身另一侧,阿福举着防风灯站在他身侧,灯芯裹着松脂,将焦黑的尸身照得愈发清晰。

老孙深吸一口气,捏起银匕挑开尸身领口的焦布,借着灯光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高声唱报:“验得男尸一具,年约三十有五,身高六尺二寸,发长三尺,顶心微秃——”

“孙伯,看焦痕。”周韶光打断他,指尖指向尸身胸口,“昨夜我看此处淤青比别处深,再细验。”

老孙应了声,从验尸箱里取出骨针,小心翼翼地拨开焦黑的皮肤,借着防风灯的光反复确认位置:“焦痕星点不均!胸口第三肋处有青紫色瘀斑,径寸许,边缘呈指节状——唱报:生前遭人扼颈,窒息后焚尸!”

书吏的毛笔在麻纸上划过,“沙沙”声混着汴河的流水声。

周韶光蹲下身,袖口擦过跳板上的露水,他从袖中取出银箸——这是大理寺制式的验毒工具,顶端刻着“开封府”三字——刚要触碰尸身的左手,就被老孙拦住:“推官小心!死者掌心攥着异物,恐带毒物。”

老仵作用骨针轻轻挑开尸身蜷缩的手指,一团黑色粉末簌簌落在铺好的油纸纸上,迎着晨光看,颗粒细密,泛着极淡的金属光泽。“唱报:左手握黑色粉末,质重,遇风不散!”

老孙说着,从箱里取出块白瓷片,挑了点粉末放在上面,“这物不是泥土,老奴昨日火试时闻着有苦杏仁味,却辨不出品类。”

周韶光用银箸轻轻拨弄粉末,指尖忽然触到尸身喉咙处的凸起。他示意老孙扶住尸身头部,自己持银箸缓缓探入死者口中,刚碰到硬物就放缓动作,一点一点将那东西挑了出来——是半只鎏金箔纸鹤,比指甲盖略大,翅尖被烟火熏得发暗,上面刻着个极小的“鲤”字,笔法与苏琬丝帕上的漕船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苏家的纹样!”阿福凑过来,灯笼的光映在纸鹤上,鎏金的纹路清晰起来,“昨日苏姑娘丝帕上的鲤鱼,就是这个刻法!”

周韶光捏着纸鹤的边缘,指尖传来鎏金的凉意,他忽然想起父亲旧物里的双鲤衔珠铜扣,忙从怀中掏出青铜罗盘,将纸鹤放在罗盘中心——纸鹤的“鲤”字纹路,竟与罗盘上的水文刻度隐隐契合。

“推官!朱捕头来了!”棚外厢军的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朱正踩着石板跑来,皂色公服的下摆沾着草屑,京东路的粗粝口音带着气喘:“周推官,查清楚了!这揽月楼画舫是皇商苏家的,船主是苏家大公子苏琎!死者是苏家西院的账房,叫陈忠,三十七岁,山东郓城人,五年前入的苏家当差!”

朱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本账册和一枚铜制腰牌,腰牌上“苏家账房陈忠”六个字刻得规整:“这是从陈忠住处搜的。据苏家管事苏文谦说,陈忠前天跟着苏文谦去城郊对账,回来后就失踪了,苏家还派人寻了一夜。”

他顿了顿,挠了挠头,“还有,昨夜守画舫的仆从说,陈忠是自己登船的,身边跟着个穿玄色劲装的人,没看清脸。”

周韶光接过账册,纸页泛黄,最后一页的墨迹还没干透,写着“西山矿支银三千两”,旁边画着个极小的圆圈。他抬头看向朱正,发现捕头的鼻尖冻得发红,嘴唇也裂了口子——想来是守了一夜警戒线。

“朱捕头,先带两个书吏去提审苏家管事苏文谦,问清楚对账的地点和同行人。”他将账册递给书吏,“供状画押后,先送开封府存档。”

朱正刚要应声,就见个浅绿身影从棚外探进头来,手里提着个食盒,正是周韶秀。她昨晚听说兄长要在汴河验尸,一早就在家里熬了姜汤,还揣了两个胡饼,怕兄长饿着。见朱正回头,她脸一红,忙将食盒举到身前:“朱捕头,我熬了姜汤,驱驱寒。”

食盒打开,热气裹着姜香飘出来,陶碗里的姜汤还冒着泡,上面浮着几粒红枣。朱正愣了愣,粗手在公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指尖碰到陶碗的暖意时,竟有些发抖。

“多、多谢秀姑姑娘。”他含糊地说了句,低头喝姜汤时,耳尖都红了,京东口音也软了几分,“这汤熬得真好,比俺娘熬的还香。”

周韶秀被他夸得脸更红,从食盒里拿出另一个碗递给兄长,转身就往棚外跑,裙角扫过石板时,还差点被绊倒。

朱正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姜汤喝得慢了,直到周韶光轻咳一声,才慌忙将碗递还给阿福,挠着头道:“推官,俺这就去提审苏家管事!”说着,脚步都快了几分,皂衣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周韶光无奈地摇摇头,喝了口姜汤,辛辣中带着甜味,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晨寒。他转头看向老孙,发现老仵作正盯着尸身的手腕发呆,水晶读书石凑在上面,嘴里还念念有词:“怪哉,这痕迹……”

周韶光凑过去,就见尸身左手腕的焦皮下,隐约有个圆形印记,直径约半寸,边缘有细碎的纹路。

老孙用骨针轻轻刮去焦皮,印记愈发清晰——是个双鲤衔珠的纹路,与他罗盘中心的纹样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铜扣印!”老孙突然道,“老奴在矿上见过这种扣,是西域传来的制式,用来扣铠甲的!”

“铠甲?”周韶光心里一动,父亲旧案卷宗里提过“西山矿铸甲”的只言片语,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军备。

他刚要细问,就见阿福匆匆跑来,手里抱着个蓝布封皮的案卷,神色有些慌张:“公子,柳夫人让我把这个给您,还说……还说父案牵涉矿务,查案要留三分余地。”

周韶光接过案卷,封皮上“周蘅皋案”四个字是父亲的亲笔,边角已经磨损。他翻开第一页,元符三年的案宗记录跃入眼帘:“周蘅皋,元符三年任西山矿监……”旁边贴着张纸条,是柳夫人的字迹,娟秀却有力:“矿务有秘,涉及先帝,慎查。”

“柳夫人还说什么了?”周韶光问。

阿福挠了挠头,腰上的“周”字香囊晃了晃:“夫人说您昨夜没睡好,让我给您带了些莲子糕,还说苏家的事不简单,让您别单独去苏家府邸。对了,夫人还把您的琉璃灯加了满灯油,灯芯也捻粗了,说也许您今晚还用得上。”

周韶光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凉。他抬头看向西北方向,晨雾中隐约可见西山的轮廓,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灰光——是矿场的烟尘。他忽然想起柳氏昨夜说的“封了铅印的木箱”,还有陈忠账册上的“西山矿支银三千两”,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慢慢串成一条线。

“孙伯,尸身再细验一遍,尤其是骨骼和内脏,有任何异常都记下来。”周韶光将案卷交给阿福收好,“阿福,你去开封府调苏家近三年的漕运账册,重点查西山矿的支银记录。我去画舫残骸那边再看看,说不定有遗漏的线索。”

画舫的残骸还在冒着青烟,厢军们正用长杆打捞落水的物件,木板上的焦痕里嵌着些细碎的鎏金箔,与纸鹤的材质相同。周韶光踩着焦黑的木板,每走一步都能闻到焦糊味和那股奇异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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