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天色像被墨汁浸透的绸,风一吹,墨色翻涌,压向青城山。
越野停在城北废弃游乐园门口。铁门锈迹斑斑,上头缠着褪色彩带,风一刮,猎猎作响,像给死人招魂的幡。
林羡递来平板,GPS红点一闪一闪:“银面佛最后出现坐标——鬼屋迷宫,三分钟前。”
沈砚礼抬腕,表盘指向六点零三分,距“锁魂针”失效还有两小时五十七分。
少年拉开车门,冷风卷雪,灌进车内,吹得顾京棠耳侧碎发黏在唇角。
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顺势在颈侧痂痕上压了压——已经隐隐作痛,像有细针在皮肤下排队,等待三小时后集体爆发。
“下车。”沈砚礼替她挡风,声音低却稳,“速战速决。”
……
游乐园断电多年,入口旋转木马停在半空,残缺的马身倾斜,马头断裂,黑洞洞的眼眶正好对准来人。
顾京棠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木马底座——那里缠着一条红绳,绳结是温家特有的“回魂锁”。
她弯腰,指尖挑起绳结,轻轻一拉——
“咔哒!”
木马腹内传出齿轮咬合声,断裂的轨道竟缓缓下沉,露出一条漆黑地道,阶梯蜿蜒,像直通地狱。
沈砚礼吹了声口哨:“银面佛给你留的欢迎仪式?”
“是温家叛徒。”顾京棠声音轻,却冷,“回魂锁只有温氏血脉能解,她算准我会来。”
少年勾唇,笑得牙尖嘴利:“那就下去,会会她。”
……
地道潮冷,四壁渗水珠,脚踩上去,啪嗒啪嗒,回声悠长。
顾京棠手机开手电,光柱扫过,照出墙壁上用红漆刷的字——
【魅魔嗜血,三日自燃,公匣不开,母匣陪葬】
字迹潦草,漆却未干,顺着墙往下淌,像一行血泪。
沈砚礼抬手,指腹沾了一点,搓了搓:“真血,混了朱砂,写上去不到十分钟。”
再往前,地道豁然开朗——废弃的鬼屋大厅,天花板垂落破损布条,惨绿应急灯一闪一闪,照出中央摆着一张课桌。
桌上,一只老式录音机,磁带“沙沙”转动。
啪——播放键自动按下。
变声后的女声,尖利刺耳:
“顾二小姐,游戏规则很简单——三小时内,找到我,否则血咒爆裂,你这张漂亮脸蛋,会先烂成马蜂窝。”
话音未落,录音机“砰”地炸开,磁带飞溅,像一条条白色毒蛇,在空中扭曲。
沈砚礼把顾京棠拉至身后,抬臂挡下碎片,手背的虎口被划出一道口,血珠滚落。
他却笑,舔去血珠:“倒计时开始。”
……
大厅有三条通道,分别标着——
【生】、【死】、【无间】
字迹用红漆刷成,还在往下滴。
顾京棠抬手,指尖在“生”字上抹了一下,放到鼻前轻嗅:“丁酸,腐尸味,诱导人避开的障眼法。”
她转身,走向“无间”,声音低稳:“银面佛擅长反心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沈砚礼单手插兜,另一手拎起一根生锈铁管,扛在肩上,悠哉跟上:“听女朋友的话,能长寿。”
顾京棠脚步未停,耳尖却微红,被绿光映成翡翠色。
……
无间道——镜面迷宫。
数百块碎镜拼成墙,人影被切割成无数片,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自己”在对面重复动作,稍一晃神,便分不清虚实。
顾京棠抬手,在最近的镜面上呵了一口气,雾面迅速浮现一个细小符号——温氏暗码:【Ω】
“左三右一,斜走五步。”她轻声念出破解口诀,脚步精准。
沈砚礼亦步亦趋,铁管末端在地面划出火星,像给黑暗留一条退路。
第五块镜面,雾面符号忽然变成【×】,颜色血红。
顾京棠指尖一顿,暗道“不好”——
镜面“哗啦”一声碎裂,银面佛从里破镜而出,手里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直刺顾京棠心口!
刀尖距离皮肤不足一寸,被铁管横档拦住,“铮”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沈砚礼反手一肘,击向对方面门,银面佛后仰躲过,脚尖踢向顾京棠膝弯——
少女屈膝卸力,指尖自袖口甩出银针,三道寒芒,分别取对方眉心、喉结、虎口。
银面佛扭身,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腰,针全部钉进镜面,“嗡嗡”颤尾。
碎镜反射绿光,照出她左颊刀疤,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二小姐,进步不小。”银面佛声音嘶哑,带着笑,脚尖一点,往后跃入镜墙,身影瞬间被碎片切割,消失无踪。
沈砚礼低骂,刚欲追,被顾京棠拉住——
“她在拖延时间。”少女抬腕,表盘指向七点四十,还剩两小时二十分。
“迷宫中央有控制室,关掉主电源,镜面失效。”
……
两分钟后,他们找到天花板检修口。
沈砚礼蹲下,双手交叠,示意她踩。
顾京棠却摇头,后退两步,借力助跑,脚尖在他掌心一点——
少年猛地扬臂,少女身形轻盈跃起,双手抓住检修口边缘,腰部用力,翻身而上。
动作行云流水,像古琴扫弦,一气呵成。
控制室狭窄,满地电线,中央主机闪着红灯。
顾京棠蹲下,指尖在电路板上划过,找到总闸,却停顿——
闸刀上缠着一根极细的红线,末端连着小型雷管,倒计时 00:05:00
五分钟。
她深呼吸,自头上拔下一根发夹,掰直,在红线与蓝线之间,选择了——
剪断黄线。
倒计时停在 00:00:03
灯光瞬间熄灭,整片镜面迷宫陷入漆黑。
下一秒,应急手电亮起,沈砚礼的声音在下方传来:“顾京棠,下来!”
……
镜面墙失去光源,变成普通玻璃。
银面佛藏身之处暴露,她贴墙而立,呼吸微乱。
沈砚礼抡起铁管,砸向最近镜面——
“哗啦!”
碎片飞溅,银面佛侧身躲过,却被顾京棠甩出的银针封住去路。
一根针,钉住她影子;两根针,钉住她袖口;三根针,钉住她脚踝。
银面佛跪地,柳叶刀脱手,发出清脆“当啷”。
顾京棠走近,指尖捏住她下颌,迫使抬头,声音温吞:“公匣钥匙,在哪?”
银面佛却笑,齿间咬着一枚小小芯片:“在……这里。”
她舌尖一顶,芯片飞向空中——
沈砚礼跃起,一把抓住,却在落地瞬间,脚下地板“咔”地塌陷!
黑暗里,银面佛最后的笑声回荡:“二小姐,时间还剩一小时,我在地狱等你——”
……
“砰!”
两人一同坠入下层,摔在柔软物体上——
是充气垫,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头顶天花板合拢,隔绝所有光线。
顾京棠抬手,手机亮屏,时间显示:八点整。
还剩一小时。
沈砚礼摊开掌心,芯片在灯下泛着幽蓝,像一颗微型眼珠。
“里面是什么?”
顾京棠插入手机,读取——
只有一段音频,时长 00:00:07
她点开,一个熟悉到令人骨寒的女声,轻轻说:
“京棠,公匣在沈砚礼身上,杀了他,血咒自解。”
——是温华澜。
她死去十五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