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青城高中停课半天。
实验楼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保安三班轮岗,仍挡不住学生们趴在窗沿看热闹——碎琴、血渍、钩索割开的护栏,像一场动作片留下的布景。
顾京棠坐在校医室,白帘半拉,阳光透进来,照得她颈侧三粒水泡晶莹透亮,仿佛随时会爆裂。
校医是个年轻男人,姓陆,戴银框眼镜,口罩拉到下巴,声音温柔:“要刺破排液,会留疤。”
“留就留。”她侧头,露出更好角度,“麻烦快点,我还有事。”
陆校医拈起酒精棉,忽然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银面佛的血咒,排液等于放信号,你想把‘标记’扩散到空气?”
顾京棠指尖一顿,抬眸。
对方眼尾弯出细小纹路,像无害的狐狸:“温家鬼门针,第三针‘锁魂’,可封血咒三小时,代价是——”
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左胸点了一下:“施针者要疼三倍。”
顾京棠神色未变,嗓音压到最低:“你是谁?”
“陆琮。”他笑,镜片反光遮去眸色,“国家文物追索科,编号 0717,奉命潜伏青城中学,保护‘天目计划’相关人。”
“相关人”三个字,他咬得轻,却精准指向她。
顾京棠沉默半秒,忽然伸手,自耳后揭下那枚肤色创可贴——针孔已闭合,只剩淡红痕。
“三小时,够了。”她抬眼,眸色温润,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成交。”
陆琮挑眉,转身去洗手,水声哗哗,盖过极轻的“咔哒”——门被反锁。
他再回来,手里已多一枚细长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温”字篆体。
“脱衣服。”
顾京棠没动,只把校服外套褪到肩下,露出左锁骨。
皮肤苍白,淡青血管蜿蜒,像雪地上裂开的溪。
陆琮指腹蘸酒精,冰凉,针头更凉。
“第三针,锁骨中线,第三肋间隙,斜 15 度,入针 2.4 厘米——”
他声音低稳,却在最后一瞬停住,因为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敲门节奏:
三长,两短。
沈砚礼的嗓音隔着门板,带着懒散笑意:“顾二小姐,还活着么?”
顾京棠扣好衣领,扬声:“稍等。”
陆琮与她对视,镜片后目光意味深长:“让他进,还是继续?”
“继续。”她声音轻,却干脆。
针尖刺入,剧痛像电流瞬间爬满胸廓,她指节攥到泛白,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琮推药,针尾泛起一缕极淡的青烟,凝成细小符纹,转瞬没入皮肤。
三秒,拔针。
顾京棠深吸一口气,痛觉潮水般退去,颈侧三粒水泡同时瘪下,结成暗红痂。
“时效三小时,”陆琮收针,声音恢复校医的温和,“结束后,疼痛会反噬,十倍。”
“够了。”她穿好衣服,去开门。
……
沈砚礼倚在门框,指尖转着一只黑色 U 盘,见她出来,目光先落在她颈侧——水泡已平,只剩痂。
少年眸色微暗,却笑得吊儿郎当:“顾二小姐,校医手艺不错,考虑挖去沈家私人医院?”
陆琮在帘后洗手,声音温吞:“沈同学,挖墙脚要付违约金。”
沈砚礼“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多少钱?”
“她若愿意去,”陆琮摘下手套,冲他弯眼,“免费。”
空气里闪过短暂火花,像无形刀口互砍。
顾京棠抬脚就走:“别浪费时间。”
……
停车场,沈家越野打着双闪。
林羡递来平板,屏幕停在暗网界面——
ID“银面佛”新发悬赏帖:
【收顾氏魅魔血 10ml,代价:任意古匣】
配图,正是顾京棠颈侧三粒水泡的特写,拍摄角度——实验楼天台。
沈砚礼舌尖抵了下齿根,笑得森冷:“三小时内,我要她地址。”
林羡犹豫:“小沈先生,暗网规矩,得先付定金——”
“付。”少年嗓音低哑,“用沈家刚拍下的那尊宋瓷汝窑。”
顾京棠闻言,侧眸:“汝窑天青釉,市值三点六亿,换一条地址?”
“值。”沈砚礼俯身,替她拉开车门,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我沈砚礼的命,比汝窑贵。”
……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校园的道路,此刻雪后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那明亮的光线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直直地冲击着人的视线。
顾京棠低下了头,她的动作很轻却又十分坚定,将手中的U盘插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个小小的U盘里存储着极为重要的内容,那是沈家密室所有档案的扫描件,刚刚由沈砚礼拷贝给她。
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仿佛承载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文件夹命名简单粗暴:【聘礼】
她指尖停顿一秒,双击。
第一页的内容瞬间映入眼帘,那是一张充满岁月痕迹的老照片。
照片拍摄于1999年,在故宫太和殿前,沈父、沈母以及顾母温华澜并肩而立,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他们的手中共同托着一只鎏金银匣,那银匣上的花纹十分独特,是魅魔衔尾龙的图案, 这神秘的花纹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当她翻到照片背面时,发现上面有一行手书的小字:“天目初启,血契既成,山河同烬。”
落款处赫然写着:温华澜。这几个字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顾京棠的心上,让她呼吸微微一滞,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变得凝滞起来。
沈砚礼凑近,嗓音压得很低:“我查过,银匣原有两只,一公一母,合则‘天目’开,分则‘魅魔’醒。”
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地点向照片里母亲的手所放置的位置:“这只银匣,就是母匣,一直以来都被保存在我们沈家。”
接着,他侧过眸子,目光看向顾京棠:“而公匣呢,它在你们顾家的祠堂里,已经被供奉了十七年之久。”
顾京棠轻轻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断弦之后残留的余韵一般飘渺:“所以,银面佛想要的并不是我的血,而是‘公匣’的钥匙啊。”
她抬眼,与他对视——
“沈砚礼,我们做个交易。”
“说。”
“三小时内,活捉银面佛,我替你爷爷续命;公匣母匣,一起开,真相各取一半。”
少年沈砚礼用指腹擦过她颈侧的痂皮,有血珠慢慢地沁出,他将血珠抹到自己的唇角,轻轻地舔了一下,然后说道:“成交。”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但是我要加码——”顾京棠突然又开口说道。
“加什么?”沈砚礼有些疑惑地问。
“事情结束,”沈砚礼扣住她后颈,额头相抵,声音低而哑,“你得让我咬一口,随便哪里。”
顾京棠安静了半秒钟,忽然伸手,从他西装的内袋里抽出一支钢笔,迅速地拧开笔帽,在自己左手背写下一 行小字——
【血契书,到期不还,利息翻倍】
她笔尖一转,递给他,声音温吞:“签字。”
沈砚礼笑了,叼住笔帽,在“利息翻倍”后面,补一行龙飞凤舞:
【利滚利,滚一辈子】
笔尖落地,契约成。
车外,夕阳沉入山巅,最后一缕金光掠过,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像一把刀,同时出鞘,又同时归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