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公寓,一楼大厅。
陈凡几乎是拖着身体挪进来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上的万象鳞铠早已失去光泽,如同普通锈铁般覆盖在左臂,与系统的链接彻底中断。连大厅角落里那维持公寓基本运转的聚灵阵,光芒都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框,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虚汗。心口处,那枚“规则之种”依旧在缓缓搏动,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如同一个贪婪的婴儿,本能地汲取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微弱的愿力——那是来自直播间观众的担忧,来自住户们的关切,来自这座城市无数普通人无意识中散发出的,对“安稳”的渴望。
“啧,瞧你这德行,刚在凌霄殿不是挺能吼的吗?”一个带着香风的身影靠近,苏璃烟端着一只粗瓷大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热气腾腾、颜色呈现奇异瑰红色的姜汤。“快喝了,千年朱果熬的,大补。你现在可是咱们公寓的‘活体法则容器’,金贵着呢,别好不容易赢了场面,回头自己先嗝屁了,那才叫亏到姥姥家。”
陈凡勉强接过碗,入手温热。他抬头,看到苏璃烟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她的直播间界面。此刻,弹幕已经不能用“滚动”来形容,简直是海啸般的刷屏:
“房东小哥哥回来了吗?伤得重不重?”
“刚才天上那道光柱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太帅了!”
“赢了吗赢了吗?天庭那帮老古董认输没?”
“公寓还安全吗?要不要我们众筹买点防御法宝?”
苏璃烟看着弹幕,妩媚的狐狸眼弯起,勾起一个极具煽动性的笑容,对着镜头说道:
“家人们!宝宝们!看到没?咱们的英雄房东回来了!虽然样子惨了点,但气势没输!天庭那边,暂时休战三天!”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神秘而兴奋:
“所以,这宝贵的三天,咱们不能闲着!接下来,主播将带领大家,全程记录并参与一项史诗级的大事件——【我家那个破公寓,是如何默默拯救世界的】实录!准备好你们的瓜子和小板凳,精彩不容错过!”
大厅另一侧,雅典娜面前展开一道巨大的虚拟光幕,上面是错综复杂、不断变化的全球能量波动与舆情信息图谱。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纯属装饰),眉头紧锁:
“情况不容乐观。天庭的‘退议’只是缓兵之计。根据能量流向和信仰网络波动分析,他们正在积极联络奥林匹斯山、阿斯加德等西方神系,以及地府判官体系中的重要人物,试图构建一个广泛的‘反异变联盟’,从规则和舆论上对我们进行联合施压。”
她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点出几个刺眼的红点:
“我们必须利用这72小时,抢在他们达成共识之前,构建起足够强大的‘事实壁垒’!目标是——让至少一亿凡人,通过无可辩驳的证据,‘亲眼’见证神魔公寓存在的正面价值,以及其不可替代性!”
“看这里,三处即将因灵气失衡而爆发的重大事故点:城西地铁三号线施工段,因早年镇压的地脉龙魂躁动,即将导致大面积塌陷;市精神卫生中心,大量患者因感知到游离的‘恐惧灵’而出现集体幻视,濒临暴动;东南沿海,一股因失去风神节制而异常增强的台风‘海燕’,正朝着人口密集区移动——值得注意的是,这三处危机的源头,都与曾经被天庭处理过、后来被我们公寓收容的‘问题神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他们旧部或力量残留引发的连锁反应。”
一直抱臂靠在墙边的敖冰月,闻言猛地站直了身体。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将那柄寒气四溢的龙鳞剑隐于特制的剑鞘之中,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我去台风眼。”她声音冰冷,带着龙族特有的威严,“那个搅动风暴的疯风神,三百年前曾是我麾下巡海副将。他认得我的龙吟,听到我的声音,应该能恢复片刻清醒,平息风浪。”
“不行。”陈凡喝下最后一口朱果姜汤,感觉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但他立刻否决了敖冰月的提议。
“你现在代表的是公寓,是‘我们’。你一旦出手,无论初衷如何,都会被天庭解读为主动挑衅,正好给了他们撕毁‘休战协议’的借口。”他喘息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非纸非帛、完全由他心口银种光芒凝聚而成的奇异符箓,上面流动着温暖而坚定的契约纹路——【心契传音令】。
“冰月,你带着这个,去找到他们,不用战斗,只需把这道意念传递给他们。”陈凡看着敖冰月,眼神平静,“就对他们说——‘公寓的门还开着,老板问,你还想回来住吗?最近搞活动,水电物业费……可以分期付款。’”
敖冰月愣了一下,看着那张散发着“家”的诱惑气息的符箓,冰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符箓,身影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融入夜色之中。
当晚,网络被三段突如其来的“奇迹”视频引爆!
第一段,来自城西地铁施工段的工人手机拍摄:一个穿着破旧、如同流浪汉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即将塌陷的裂缝前,他蹲下身,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按在地面上。原本轰鸣震颤、不断掉落的土石竟缓缓平息,地底传来的恐怖嘶吼也渐渐变成了委屈的呜咽,最终归于平静。老者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灰,嘀咕了一句:“唉,老了,差点没稳住,回去得让房东给我炖个汤补补……” 随即身影模糊消失。
第二段,来自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监控录像:深夜,一个穿着病号服、披头散发的女人(实则是曾因感知过于敏锐而崩溃的山鬼)悄然出现在躁动不安的病区走廊。她没有使用任何暴力,只是用空灵而温柔的嗓音,轻轻哼唱起一首失传已久的安魂童谣。歌声所到之处,那些原本狂躁攻击、恐惧尖叫的病人,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渐渐安静下来,眼神恢复清明,甚至有人跟着轻轻哼唱,最终全部安然入睡。
第三段,最为震撼,来自沿海几个胆大主播的冒险直播镜头:在台风“海燕”狂暴的风眼边缘,滔天巨浪之中,一道模糊却威严的龙影一闪而逝,对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带着某种规劝意味的龙吟。紧接着,那原本直扑陆地的台风,竟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转向,朝着无人海域而去,威力也逐渐减弱。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一句抱怨:“……分期?利息怎么算?得找老板问清楚……”
这三段视频,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匿名上传到网络,配文都出奇地一致,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
“他们曾是你们口中的‘灾劫’,如今,他们只想守护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家’。”
苏璃烟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瞬间突破五亿大关!服务器几度濒临崩溃。
她站在镜头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卖弄风情,而是庄重地举起了一面看起来有些土气、却在此刻意义非凡的锦旗。锦旗红底黄字,上面写着:
【神魔公寓·人类文明和谐共建示范单位】
落款处,赫然盖着XX市XX街道居民委员会的鲜红公章!
苏璃烟指着那枚公章,对着镜头,也仿佛对着三界所有暗中观察的存在,眨了眨眼,笑容里充满了狡黠与自信:
“看见了吗?家人们!定规矩,发牌照,认可一个地方有没有价值……不是只有南天门里那些老古董才有资格!”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真正的法理,真正的认可,是从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的心里、从他们柴米油盐的生活里,自己长出来的!”
神魔公寓的大厅内,暖黄的灯光下,陈凡靠着门框,看着直播间里那面土气的锦旗,听着苏璃烟的话语,感受着心口规则之种因为海量“认可”愿力涌入而传来的、愈发沉稳有力的搏动,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他的王牌,从来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这些看似“违规”、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以及这日常背后,万千生灵最朴素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