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远行·暖光与心防
契机来得偶然。宋浅羽收到了位于西南边陲一个古镇举办的国际艺术交流周的邀请，她的几幅作品入选了青年艺术家展映单元。这并不是一个顶级的活动，但胜在氛围轻松，汇聚了世界各地有趣的艺术灵魂。她本打算独自前往。
恰巧，闫宴寒计划考察的、一个关乎闫氏集团未来文旅布局的生态度假区项目，就在那个古镇附近。行程时间高度重叠。
“听说你要去束河？”某次画室下午茶时，闫宴寒状似无意地提起。
“嗯，有个艺术活动。”宋浅羽搅拌着咖啡。
“我那边也有个项目要看。”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如果时间合适，可以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他没有提出要改变她的行程，也没有刻意营造“偶遇”，只是提供了一个“顺路”的可能性。分寸感掌握得恰到好处。
宋浅羽抬眼看他，他正低头看着咖啡杯，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在某些时刻，也会流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路上有个熟人，确实挺好。”
于是，一次介于公私之间、充满微妙气息的同行，就此定下。
飞机降落，转乘汽车。当古朴的、弥漫着慵懒气息的古镇出现在眼前时，连闫宴寒一直微蹙的眉头都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都慢了下来。
他们入住的是主办方和项目方分别预订的酒店，相隔不远，但并未相邻。白天，宋浅羽穿梭于各种展览、论坛和工作坊，闫宴寒则与当地政府、合作方进行紧张的考察和谈判。
但夜晚是属于他们的。
褪去了城市的喧嚣和身份的束缚，两人仿佛都轻松了许多。他们一起在石板路上漫步，听溪水潺潺，看纳西老人在四方街打跳。在一家小酒吧里，听着民谣歌手沙哑的吟唱，闫宴寒甚至破例喝了一杯当地的梅子酒，味道酸甜，像此刻氤氲在空气中的氛围。
一次，宋浅羽参加一个户外涂鸦工作坊，玩得兴起，脸上、手上都沾了五颜六色的喷漆。闫宴寒结束会议来找她，看到她像个花猫一样，举着涂鸦罐对着他笑，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松开了。他走过去，极其自然地用湿纸巾，轻轻擦掉她鼻尖上的一点蓝色，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宋浅羽愣住了，脸颊飞起红霞，却没有躲开。
还有一次，他们爬上古镇旁边的山坡看日落。夕阳将天空染成壮丽的橘红色，整个古镇尽收眼底，炊烟袅袅，宁静祥和。宋浅羽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着山风拂面，闭着眼感叹：“真好。”
闫宴寒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她的背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发丝飞扬，侧脸宁静而美好。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抱住她，想将这份美好紧紧拥入怀中，想告诉她，有她在身边，真好。
他的手微微抬起，却在触及她衣角的前一刻，猛地顿住。
苏晚晴那张带着嘲讽和算计的脸，以及自己彼时崩溃狼狈的模样，如同冰冷的潮水，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那种被彻底背叛、信任崩塌的刺痛感，虽然已经淡去，但留下的伤痕依旧敏感。他还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吗？他还能承受得起另一段感情的重量吗？如果他再次搞砸了，会不会连现在这份珍贵的陪伴和安宁都失去？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缓缓收回了手，插进裤袋里，攥成了拳。
宋浅羽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宴寒？”
“风大了，回去吧。”他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
下山的路，两人都有些沉默。那份刚刚滋生出的、近乎恋人的亲昵感，被闫宴寒骤然筑起的心防隔开了。
回程的飞机上，气氛有些微妙。他们依然交谈，但话题回到了更安全的领域，关于工作，关于见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情感的雷区。
宋浅羽敏锐地察觉到了闫宴寒的变化。那个在古镇夕阳下几乎要拥抱她的男人，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她明白，他心中的坚冰并非一日之寒，融化也需要时间，甚至可能需要她更多的温暖和耐心。
然而，这次旅行，像一面镜子，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也让她看到了闫宴寒冰封外表下，那颗依然渴望温暖、也会为她悸动的心。他最后的退缩，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加确定——她爱他，爱这个真实、复杂、带着伤痕却依然努力前行的闫宴寒。
她不想再等了。不想永远停留在“最好的朋友”这个安全却带着遗憾的位置。她想要告诉他，无论他过去经历了什么，无论他内心还有多少不确定，她都愿意陪着他，一起面对。
风险她知道，可能被拒绝的结局她也想过。但比起遗憾，她更害怕错过。她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飞机落地，回到熟悉的城市。霓虹依旧，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这次远行，悄然走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
宋浅羽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她要告白。不是在异乡的浪漫背景下，而是在他们熟悉的、承载了无数共同记忆的城市里，在一个足够郑重，也足够让他感到安全的环境里。
她需要等待的，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