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马贵带着队伍悄然返回了废弃武库。
与出发时的紧张肃杀不同,归来的队伍虽然人人面带疲惫,衣衫沾染尘土与点点已干涸的血迹,但眼神却焕然一新。
那是一种经历了生死搏杀、并且取得了胜利后,混杂着后怕、兴奋与难以言喻的自信的光芒。
他们抬着一些用麻布包裹的缴获,押着那名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俘虏。
林烨早已在此等候,他看到队伍中虽有两人挂彩,一人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另一人额头青肿,但都精神尚可,显然伤势不重,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大人!幸不辱命!”马贵上前,抱拳行礼,声音虽疲惫,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简要汇报了战斗过程,与接应骑卒传回的消息基本一致,着重强调了老卒们在战斗中的表现——虽然初始有些慌乱,但一旦接敌,在求生欲和战前训练的驱动下,爆发出的凶悍和服从性远超预期。
“辛苦了。”林烨拍了拍马贵的肩膀,目光扫过那二十名仿佛脱胎换骨的老卒。
“诸位今日,打出了我等的威风!证明了你们不是废物,是能战的兵!马队正,依战前承诺,论功行赏!受伤弟兄,用最好的伤药!”
“是!”马贵高声应道。
老卒们闻言,脸上纷纷露出激动和感激的神色。
当实实在在的银钱和承诺的抚恤、伤药落到手中时,他们对林烨的忠诚度,肉眼可见地飙升了一大截。
【人物扫描】显示,大部分参与行动的老卒,忠诚度已突破三十,甚至有个别人达到了四十点!这是一种基于利益和认同的初步绑定。
处理完赏赐和伤员,林烨的目光落在了那名俘虏身上。
那匪徒约莫三十岁年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此刻被两名老卒死死按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带过来。”林烨淡淡道。
匪徒被押到林烨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的只是混口饭吃,从来没杀过人,求将军开恩啊!”
林烨不为所动,声音冰冷:“想活命,就看你有没有价值。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风寨,关于‘座山雕’,关于你们平日活动、藏匿财物的地方,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后果你自己清楚。”
在死亡威胁和亲眼目睹同伴被迅速格杀的恐惧下,这匪徒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匪徒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不仅确认了马贵之前探查的情报,还补充了许多细节:山寨的具体布防弱点--后山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藏匿财货的主要地点--“座山雕”卧房下的地窖、以及“座山雕”与山下哪些地痞、甚至个别底层官吏有勾结。
尤其重要的是,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座山雕”此次下山,除了饮酒,似乎还与张家外院的一个管事有约,像是要谈什么“买卖”。
张家!
林烨眼中寒光一闪,果然,这陇西地界的牛鬼蛇神,终究是串通一气的。
山匪劫掠商旅,赃物通过张家这样的渠道销赃、变现,甚至可能涉及到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林烨吩咐道。这个俘虏,是重要的人证。
缴获的清点也很快完成。
除了三十多两现银,还有一些劫掠来的布匹、药材、以及几件不算值钱但做工尚可的金银首饰。
总价值大约在六七十两银子左右,对于林烨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补充。
更重要的是,这次成功的军事行动本身,就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财富。
……
剿匪成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平凉城内不胫而走。
起初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但伴随着参与行动的老卒家人拿到了实实在在的赏银和抚恤,消息迅速变得确凿无疑,并且不断发酵、夸张。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位林将军,带着几十个老弱病残,就把黑风岭的土匪给端了!”
“什么几十个?我听说是林将军单人匹马,施展雷法,轰塌了山寨!”
“胡扯!是林将军运筹帷幄,派精兵夜袭,杀得土匪屁滚尿流!还缴获了大批金银财宝!”
“真的假的?那些老爷兵……也能打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二舅家的三小子就在林将军手下,听说现在天天有肉吃,训练虽然苦,但赏罚分明!这次跟着去剿匪,真分到了银子!”
市井坊间,茶余饭后,林烨和那支“老弱部队”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惊讶、质疑、好奇、乃至一丝微弱的期待,在各种议论中交织。
林烨那“雷神”的名头,在朔风城是血火铸就,在平凉城,却因这次看似不起眼的剿匪行动,开始真正落入底层百姓和军中一些不得志者的心中。
这种变化是微妙的,却逃不过某些人的眼睛。
刺史府内,王坤听着管家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废物!都是废物!几十个老弱残兵都收拾不了,还敢自称悍匪?‘座山雕’也是个蠢货!”王坤低声咒骂,既是骂土匪,也是骂给他带来麻烦的林烨。
王坤没想到林烨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真能用那群废物打出胜仗,赢得了声望。
“老爷,现在城里都在传林烨用兵如神,而且……对麾下士卒极为厚待,只怕……”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
“只怕什么?只怕有些人心思活络了?”王坤冷哼一声,“不过是侥幸赢了一伙草寇而已!传令下去,严查城中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者!另外,以州府名义,行文都督府,询问林烨此次擅自调兵剿匪,可有兵部调令?是否合乎程序?给本官敲打敲打他!”
“是!”管家连忙应下。
与此同时,张家大宅内。
张承宗听着手下汇报同样的事情,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与“座山雕”确实有些见不得光的往来,主要是销赃和处理一些不方便张家直接出手的“脏活”。
林烨端了黑风寨一个哨卡,还抓了俘虏,等于是在他张家的势力范围上插了一根钉子,更是断了他一条财路。
“林烨……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了。”张承宗眯着眼,手中盘着的铁胆发出咯咯的摩擦声,“王刺史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老爷,刺史大人已经下令清查谣言,并且准备行文都督府,质问林烨擅自用兵之事。”
“呵,王老狐狸,也就这点手段。”张承宗不屑地撇撇嘴,“光是程序问题,奈何不了他。这小子有朔风城的战功打底,又在剿匪上占了理,朝廷那边轻易动他不得。”
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既然明的暂时不好动,那就来暗的。他不是能打吗?不是要收拢人心吗?去,给黑风寨的‘座山雕’递个话,把他兄弟被宰、哨卡被端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他!”
“再暗示他,若能做掉林烨,他之前失手的那批货,张家可以帮他消化,另外再奉上五百两雪花银!”
“是,老爷!‘座山雕’此人睚眦必报,得了这个消息,必定暴怒,肯定会找林烨报仇!”
“嗯,让他们狗咬狗去。”张承宗阴冷一笑,“我们坐山观虎斗。另外,给下面所有的商铺、车马行、矿场打招呼,凡是与林烨及其麾下有关的人和事,一律收紧!我倒要看看,没有钱粮,没有物资,他光靠那点缴获和空名头,能撑多久!”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从官场和民间两个方向,向着林烨悄然收紧。
然而,此刻的西跨院内,林烨并未被初战的胜利冲昏头脑。他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随后一边安排马贵加紧训练队伍,消化此次战斗的经验,一边等待着周毅那边的消息,同时,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将那系统兑换的高产种子,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播下第一颗希望的种子。
首战告捷,赢得了喘息之机,也引来了更凶险的暗流。
但破局的种子已然播下,只待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