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板上,脚边的木板缝隙里那道红线已经不见了。掌心的契约纹路还在跳,一下一下,像心跳。我不敢动,怕一动就会惊醒什么。窗外天色发白,灰蒙蒙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照在碎镜片上,反射出一点冷光。
我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走到窗台前想拉开窗帘,却看见上面放着一支白玫瑰。花瓣湿漉漉的,沾着露水,没有花瓶,也没有土,就这么凭空立着。我愣住。这不是幻觉,我能闻到香味,很淡,像是清晨刚开的花。
我伸手碰了碰花瓣,凉的。不是怨气化的东西,也不是谁布的局。它就在这儿,干净,安静。
身后有动静。我没回头,但知道是他来了。
白重从后面轻轻环住我肩膀,手臂很稳,体温还是低,可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松了口气。他的下巴靠近我耳侧,声音压得很低:“第一重诅咒破了。你撑过来了。”
我没有挣开。手指蜷了一下,又慢慢伸直。我说:“是吗?可我总觉得……这只是开始。”
“是开始。”他说,“但你已经迈出去了。”
我们都没再说话。屋子里很静,只有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我的手慢慢抬起来,覆在他搭在我臂上的手腕上。皮肤碰到皮肤的瞬间,腹中胎动了一下,掌心的纹路也跟着颤了半秒。
那一刻我知道,他没骗我。这一劫,是真的过去了。
可还没等我彻底放松,脚下木地板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我低头,看见一道赤红的线从地板缝隙里钻出来,像活的一样,迅速往四周蔓延。它爬得很快,转眼就在屋里画出一个巨大的图案——蛇形。头朝北,尾卷南,中间正对着我站的位置。
我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到墙。
白重立刻挡在我前面,袖子里的蛇骨铃晃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叮声。他没动手,也没念咒,只是盯着地上的阵。
“它醒了。”他说,“有人在等你走进去。”
我看着地面。那条红线越亮越刺眼,像是烧红的铁丝埋在木板下。我的小腹开始发烫,和阵心的位置同步发热,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这是冲着我来的?”我问。
“不是冲你。”他说,“是冲你肚子里的东西。”
我咬住嘴唇。蛇胎从八岁起就跟在我身上,是父亲烧蛇那天种下的因果。白重说过,它是祭品,也是钥匙。现在这阵法认准了它,等于认准了我。
“不能拆?”我问。
“不是用来杀你的。”他说,“是标记。或者……召唤。”
我盯着那阵眼。它明明是静止的,可我总觉得它在动,在等我踩进去。
“谁布的?”我问。
“不知道。”他说,“但能绕过我的感知在你屋里画阵,至少是和我同级的存在。”
我没再问。屋里温度好像降了,呼吸时能看到白气。白重的手一直护在我身前,袖口垂下的白发扫过我的手背。
我想起昨夜那个梦。戴蛟龙面具的男人在挖坟,挖的是我父亲的坟。而此刻地板上的蛇形阵,形状竟和梦里那座坟周围的符纹有些像。
不是巧合。
我抬起手,摸了摸腹部。那里还在热,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契约纹路也开始发烫,和阵法的频率越来越接近。
“它想让我过去?”我说。
“不是想。”他说,“是在拉你。”
我闭了闭眼。昨晚看到神婆被蛇群撕碎的画面还在脑子里,但我没再抖。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在,可我已经学会带着它走路了。
“我不怕。”我说。
白重侧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很黑,映着地上的红光,却没有一丝动摇。
“我知道。”他说。
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板上的阵光猛地闪了一下,像是回应。我的脚停在阵边缘,差一点就踩进去。热感更强了,几乎烫人。
“你能挡住它?”我问。
“能。”他说,“但挡一次,还有第二次。它既然能找到这里,就不会轻易停下。”
我点头。我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不是结束,是开始。第一重诅咒破了,可更大的东西才刚刚抬头。
我后退一步,离开阵范围。热感立刻减退,但没完全消失。契约纹路还在跳,像在提醒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会再来。”我说。
“会。”他说,“但下次,你会比这次更强。”
我靠在墙上,喘了口气。一夜没睡,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可我现在不能倒。阵还在,热感还在,蛇胎还在动。
白重转身看我。他的脸在晨光里显得很冷,可眼神没那么硬了。他说:“你不需要一个人扛。”
我没回答。我只是看着他,然后慢慢把手放在腹部。那里还残留着阵法的余温,像烙印。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不是门板,是快递柜那种电子音。滴——
我和白重同时转头。
柜子在外面走廊尽头,平时没人用。但现在,取件码的灯亮了。蓝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催促。
我看了眼地板。蛇形阵的光已经暗下去,但痕迹还在,像烧过的木头留下的印子。
“不去开?”我问。
“别动。”他说,“等它自己灭。”
我们站着没动。屋里的空气又沉下来。那支白玫瑰还在窗台上,花瓣开始枯黄,边缘卷起,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烧过。
一分钟过去,取件码的灯熄了。
两分钟后,地板上的红痕彻底消失,只留下几道焦黑的裂纹。
我松了口气。可就在我放松的瞬间,腹部猛地一抽。我弯下腰,手撑住膝盖。契约纹路炸开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针扎进皮肉。
白重抓住我胳膊:“怎么了?”
我摇头,说不出话。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漆黑的地下,一只手扒开泥土,指甲全是血。那只手抓向一座无名坟,坟顶刻着蛇首吞日的图案。
画面消失了。
我喘着气抬起头。白重的脸在我眼前晃。他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只知道一件事。
那个戴蛟龙面具的人,已经挖到了什么东西。
我的手指抠进掌心,指甲陷进契约纹路里。疼,但清醒。
屋外天光大亮。
地板上的焦痕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