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打在破庙的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靠在他肩上,意识慢慢聚拢。身体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过,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深处的痛。
他察觉到我的动静,低头看我一眼,手仍搭在我背上没动。“醒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喉咙干得厉害,嘴唇一碰就裂开细小的口子。我想抬手摸脸,却发现手臂重得抬不起来。
他松开手,起身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陶罐,冒着微弱的热气。他蹲下,用木勺搅了搅,端起一碗走回来。
“喝点。”
我把目光落在碗里。汤是乳白色的,表面浮着几片细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银光。一股淡淡的腥味钻进鼻子,却不让人反感。
“这是什么?”
“蛇骨汤。”他说,“能补元气。”
我没再问,接过碗,小心地吹了口气。第一口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像一条暖线直落腹中。紧接着,四肢百骸开始发烫,疼痛一点点退去。
我抬头看他。“你一直守着?”
“嗯。”
“睡过吗?”
他摇头。“掌心的印还没稳,我不能离太远。”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道赤红的蛇形纹路仍在缓慢蠕动,边缘金光比之前柔和了些。我试着收拢手指,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针在皮下穿行。
他也皱了下眉。
我知道——他又替我疼了。
“这伤……是你替我扛下来的?”
他没否认。“双生契约一旦成立,伤就是共通的。你撑住那一刀,我也必须撑住。”
我盯着碗里剩下的汤,声音低下去。“为什么不让我死?”
“因为你不能死。”他说得平静,“你是唯一能打破轮回的人。而我是你的契灵,生死同途。”
我咬住嘴唇,没再说话。外面的雨小了些,屋檐滴水的声音变得清晰。我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递还给他。
他接过,放在一旁。
我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上缠着一根红绳,颜色暗淡,边缘有些磨损,但结打得极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根绳……
我伸手过去,指尖碰到那粗糙的麻线。“这个……不是早就断了吗?”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在废弃医院那次,脚踝被婴灵拖进墙缝,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灵体,差点死在黑暗里。
“当时你脚上的红绳断了,掉在地上。我没让那根绳落地。”他抬起眼,“我用灵丝接住了它,把它系回自己手上。”
我愣住。
“从那天起,这根绳就没再离开过我。你每次遇险,它就会发烫。我在哪里都能感觉到。”
我的手停在他手指上,动不了。原来不是巧合。那些我以为侥幸逃生的瞬间,其实都有他在。
“所以你总能及时出现?”
“不是及时。”他说,“是你命悬一线时,我就已经在了。”
我忽然觉得眼睛发酸。但我没哭。只是把手覆上他的手腕,感受那里的脉搏。
一下,一下,和我体内跳动的节奏完全一致。
“你早就选了这条路?”我问。
“八年前就定了。”他说,“你父亲烧蛇那天,我就感应到了劫数。等你长到十八岁,我会现身。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被卷进来。”
我闭了闭眼。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好了为我承担一切。
“你不恨我吗?明明是我家引来的灾祸。”
“灾祸是因果,不是你的错。”他看着我,“我恨的是那些让你受伤的人。至于你……你是我要护的人。”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更深了。雨水顺着屋顶裂缝滴下来,在地上积出一个小水洼。我靠在墙边,意识渐渐模糊。刚闭上眼,那些画面又来了——黑血爬脸、婴儿哭声、枯枝刮骨……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
呼吸急促,心跳狂乱。
就在这时,一道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轻缠上我的脚踝。
我低头,看见一条雪白的蛇尾正绕着我的小腿,缓缓收紧。不是攻击,是固定,是安抚。
白重坐在我旁边,人形未变,但身后隐约浮现出七道虚影。每一道都是蛇形,盘踞如环,在月光下微微晃动,像是守护的阵列。
“别怕。”他说,“我在。”
我怔怔地看着那七道影子。“这些是……?”
“我的本源。”他说,“千年修行凝聚的灵体分身。平时隐而不现,只有你极度不安时,它们才会自动护主。”
我伸出手,想碰那条缠着我的蛇尾。它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
“它们认得我?”
“认得。”他说,“从你成为承主那一刻起,它们就知道你是谁。”
我收回手,慢慢靠回墙边。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你会一直这样守着我吗?”
“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
我没有再问。闭上眼,任由疲惫拉我往下沉。意识即将消失前,我听见他说:“睡吧。天亮前不会有人来。”
我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是因为掌心一阵温热。睁开眼,发现他正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那根红绳,轻轻摩挲着结扣。
火堆快要熄灭了,只剩一点余烬在闪。
他察觉到我看他,抬眼过来。
“怎么了?”
“没事。”我低声说,“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他没说话,只是把红绳绕上指尖,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慢慢挪过去,把手放进他掌心。
他的手指收拢,握得很紧。
“我不是影子。”他说,“我是白重。你的契灵,也是……陪你走到底的人。”
我靠在他肩上,重新闭眼。
外面雨停了。风也静了。破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下一章,我要学会控制这股力量。但现在,我只想记住这一刻的温度。
他的手掌贴着我的后颈,稳稳地托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