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团婚纱布料,它在车筐里缓缓展开,露出更多白色蕾丝。不是风吹动的,是它自己在动。红灯转绿,行人走过斑马线,没人注意到这辆单车有什么不对。
我没有动。
布料突然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抽紧。下一秒,整块布像活了一样窜起,直扑我的脸。我抬手扯下红绳甩出去,红绳缠住布料,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布料焦黑卷边,掉进车筐。
我喘了口气,心跳没乱。刚才那一瞬,小腹又拉了一下,比之前更明显。城郊方向的压迫感还在,像一根线牵着我的骨头往那边走。
我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老居民区外围杂草丛生,几栋空楼歪斜着立在路边。越往前走,空气越沉。我右手一直攥着红绳,指节发白。树影越来越多,路中央一棵巨大的槐树横在前方,树干粗得要三四人合抱,树皮裂开一道道深沟。
我停下脚步。
树皮上的裂缝在动。
不是错觉。那些裂纹像血管一样微微搏动,表面浮出一层湿腻的黏液。我后退半步,右眼金纹一闪,立刻看到无数黑气从树根处往上爬,钻进树干内部。
就在我准备绕行时,一根枝条突然抽来。
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直接缠住我腰,猛力一扯。我整个人离地而起,被甩到半空。另一根枝条横扫而来,勒住我脖子,把我钉在树干上。呼吸瞬间被压断,眼前发黑。
我挣扎着低头看,缠住我的枝条表面正在变化。树皮一块块鼓起、撕裂,一张张人脸从里面挤出来。有的嘴巴大张,有的眼睛翻白,全都无声地扭曲着,像是被困在树里的魂。
我左手按住小腹,那里剧烈震动。蛇胎在躁动,但我不敢让它冲上来。我咬牙回想白重说过的话——痛可以传给他,力量也能共享。可现在我不能依赖他。
地面传来动静。
我偏头看去,白重正冲过来,身影刚近树根,地下突然窜出数条藤蔓,死死缠住他的脚踝。他用力挣断一条,又有两条缠上小腿。他抬头看我,眼神一沉,正要发力,整片地面震动,更多藤蔓破土而出,把他往下拖。
他被拽进一个树根裂开的坑里,只剩上半身露在外面。
我知道他们想分开我们。
我闭眼,集中灵气到右眼。金纹亮起,视线穿透树干。里面全是黑气,密密麻麻缠绕成一条蛇形,从根部直通树冠。那不是普通的怨气,是某种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苏醒。
我睁开眼,右手掐住红绳三指结印,默念返照诀。体内的气开始顺着经脉走,不再横冲直撞。我把气息引到丹田,压住蛇胎的躁动。
树妖收紧枝条。
胸口像被铁箍勒住,骨头咯吱作响。我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上来。就在这时,空中浮现出几个残影——都是穿着旧式衣服的人,脸上带着和树皮上一样的痛苦表情。他们伸出手,朝我抓来。
我不躲。
这些是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怨念成了树妖的养分。如果我现在慌了,心神一散,蛇胎就会失控,我也可能被拖进轮回。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向主干裂缝。
血刚碰到树皮,脖子上的红蛇纹猛地发烫,像烧红的铁丝贴在皮肤上。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脊背冲上头顶。我背后空气扭曲,一道半透明的白蛇虚影缓缓浮现。
它没有实体,却带着压迫性的威压。蛇首高昂,双眼泛着冷光,盘旋而上,一口咬向树心黑气。
“吼——”
树干发出尖锐嘶鸣,像是金属刮擦。缠住我的枝条剧烈抽搐,猛地松开。我摔在地上,膝盖磕地,手撑住才没倒下。
头顶轰然巨响,大片树皮炸开剥落,像被烧焦的纸片一样飞散。露出的内层树干上,竟布满鳞片状纹路,和蛇皮一模一样。
我喘着气抬头。
白蛇虚影盘在树顶,嘴还咬着那团黑气。树妖的叫声越来越弱,但地下的震动没停。藤蔓仍在扭动,白重被缠在坑里,试图用手割断藤条。
我撑着站起来,走到掉落的树皮旁蹲下。指尖触到那片鳞纹,脑子突然一震。
这个纹路……我见过。
不是在现实里,是在梦中。父亲死前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一条巨蛇缠在一棵树上,树干裂开,里面全是这种鳞片。梦里还有个声音说:“它醒了。”
我握紧红绳,站起身。
白重终于挣断最后一根藤蔓,从坑里跃出。他衣服破损,左臂有几道深痕,脸色发白。他看向我,眼神复杂。
“你召唤了它。”他说。
我点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再不动手,我们就都得留在这里。”
他走近一步,盯着树干。“这不是普通的树妖。它是被人唤醒的,用来守某个东西。”
“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抬头看树冠。那里黑气还未散尽,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蠕动。
地面再次震动。
我们同时回头。刚才掉落的树皮正在轻微抖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我后退半步,右手划出血符,准备迎击。
白重突然伸手拦住我。
“别动。”他低声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片抖动的树皮边缘,缓缓渗出一滴黑色液体。它顺着鳞纹往下流,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泥土“滋”地冒起白烟。
那不是血。
是毒。
白重抽出随身的短刃,刀尖点地画了个圈,把我护在身后。他的背绷得很紧,我能感觉到他在蓄力。
树皮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一只干枯的手从下面伸了出来。手指细长,指甲漆黑,掌心朝上,缓缓抓向空气。
我屏住呼吸。
那只手停在半空,五指一张,掌心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符印。形状像蛟,却带着蛇鳞。
白重瞳孔一缩。
“它不是守关的。”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是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