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地上站起来,手心的灰烬被风吹散。脖子上的红蛇纹还在发烫,但那种灼烧感已经不一样了。它像一条温顺的蛇盘在皮肤下,随着我的呼吸轻轻起伏。
我知道,昨夜白重教我的不是法术,是感觉。痛可以传给他,那力量也该由我掌控。
我走出破屋,阳光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声、叫卖声混成一片。可我能听见别的声音——空气中飘着细碎的呜咽,像是谁在哭,又像风穿过裂缝的响动。我抬头看天,云层很厚,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重点。
我在找黑气。
商场就在两条街外。我走进女装区时,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红绳。这根绳子我随身带着,浸过蛇血,绑过父亲的遗物,现在是我唯一能用的东西。
镜子很多。每面都映出我的脸,但有几块镜面里的我动作慢了半拍。我盯着其中一面,眼角金纹一闪,右眼立刻看清了一条黑线从镜框底部渗出,贴着地面爬进试衣间。
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寒气扑面。里面没人,只有三面立镜围成三角。正中间那面镜面起了雾,像刚有人呼过热气。我退后一步,把红绳绕上左手三指,指尖掐住绳结。
“出来。”
声音不大,但我把灵力压进了字里。话落的瞬间,镜面水波荡开,一个穿婚纱的女人缓缓浮现。她脸色青白,嘴唇裂开,血从嘴角流到锁骨。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
她没动,我也站着。
我知道不能慌。一慌,体内的蛇胎就会乱动。我左手按住小腹,那里传来轻微震动,像心跳错频。我闭眼,再睁,右眼金纹亮起。这一次,我看清了她胸口缠着几十根黑丝,从心脏位置连到镜子里,像是被钉住的标本。
这是执念。
我不画符,也不念咒。我把丹田里的气提上来,顺着经脉送进右眼。灵气在体内走了一遍,不再是上次那种横冲直撞的感觉。它听我的,稳稳地流到指尖。
我抬手,在空中划了一道。
血从指腹渗出,符成。不是白重教的镇字诀,是我自己记得的返照诀第一式。金光从指尖炸开,打在镜面上。
女鬼猛地抬头,嘴张到耳根,却没有声音。黑丝一根根断裂,她开始扭曲,婚纱像被风吹烂的纸片一样剥落。最后一根丝断时,她整个人化作一团灰雾,被吸进镜中,镜面“啪”地裂开一道缝。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外面传来脚步声,隔壁试衣间的帘子拉开,一个女孩拎着衣服走出来,皱眉看了看我:“这镜子怎么坏了?”
我没回答,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干燥,没有出汗,也没有发抖。红蛇纹沉下去了,像睡着了一样。
我转身离开商场,阳光照在脸上。街上一切如常,手机信号满格,路灯亮着,没人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街角,深呼吸一次。
以前我怕这些事来找我。现在我知道,我可以去找它们。
我抬手摸了摸耳垂,那里有个小疤,是小时候发烧时留下的。现在它有点发热,像是在提醒我什么。我顺着感觉望向城郊方向,那边有一片老居民区,再过去就是荒地。树很多,但还没到树林的程度。
就在我盯着那个方向时,小腹突然一紧。
不是痛,也不是胎动。是一种拉扯感,好像身体里有东西在往外看。
我站着没动。三秒后,那感觉消失了。
我握紧红绳,开始往家走。
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上有我的倒影。我停下,看着里面的自己。眼睛很干净,右瞳边缘没有金纹,脖子上的红蛇纹也看不见了。如果不是知道它存在,我会以为一切都只是幻觉。
我推门进去买水。收银台后的店员低头刷手机,空调嗡嗡响。我拿了一瓶矿泉水,扫码付款。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像有人在远处看了我一眼。
我走出去,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下去,压住了刚才那股浮上来的躁动。
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着。我站在斑马线前,余光扫到路边的共享单车。其中一辆车筐里有团黑色布料,像是被人丢下的衣服。我多看了一眼。
布料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它自己卷了起来,朝车轮方向缩。
我盯着那辆车,右手慢慢放到了口袋里的红绳上。
绿灯亮了,行人开始往前走。我站在原地没动。
那团布料一点点展开,露出一角白色蕾丝。是婚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