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脱落的那一刻,我听见了布料摩擦的声音。白重把我从车上抱下来,穿过废墟边缘的小路,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响。我没有睁开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很稳,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身上。
他把我放在一张木椅上,椅子老旧,坐下去时发出吱呀声。他脱下外衣盖在我身上,动作轻。我抬手摸脖子,那道红蛇纹又往上移了一截,靠近下巴的位置还在微微发烫。
他指尖按在我眉心,一股暖流缓缓渗入。我呼吸慢慢平缓,胎动也不再那么剧烈。可体内那股龙吟般的力量还在游走,像一根线缠着五脏六腑。
我睁开眼。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他正低头看着我,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眼神沉得像深潭。我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探了探脉。我没动,反而突然反手扣住他脉门。
心跳。
一下,两下,和我肚子里的动静完全一致。
我愣住了。
“你……一直这样?”我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波动,可我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我是不是还能撑住,看我会不会倒下。
我松开手,手指蜷了蜷。力气还没回来,指尖冰凉。
他抬起手,指背轻轻擦过我脸颊。那里有干掉的血痕,已经被风吹得发硬。他动作很慢,像是生怕碰疼我。等他收回手时,指尖沾了点暗红。
“你比我想象中更完美。”他说。
这句话落下来的时候,我心里猛地一震。
不是夸奖,也不是安慰。是承认。他承认我活到了现在,承认我打碎了阵眼,承认我没有逃。
我盯着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我想笑一下,可嘴角刚动就牵到伤口,疼得皱了眉。
他看见了,眉头微动。下一秒,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按在他自己胸口。
掌心贴着衣料,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平稳、有力,和我腹中的节奏同步。
这不是巧合。
我们之间早就有了联系。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开始,从他把蛇骨项链戴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就连在了一起。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还是发白,有一块已经空了,像是要长出新的。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话:蛇蜕皮是为了活得更久,人受伤是为了变得更强。
我现在就是在蜕皮。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屋里的女孩了。我不再等着别人来救我。我能反击,能破局,能毁掉他们的阵法。
我也能……靠在他身边。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一阵清冽的香味。茉莉花的味道。很淡,却清晰。
我猛地抬头。
这味道我闻过很多次。每次他出现,空气里都会有这种香气。我以为是幻觉,是灵体带来的错觉。但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从来都不是无形无影的存在。他是真的,是有温度的,是有味道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风再起,花香更浓。
我慢慢把手抽回来,想坐直身体。可刚动了一下,他就伸手拦住了我。他的手掌覆在我背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热度。
我没有挣开。
我停了几秒,然后一点点靠向他肩膀。他没有躲,也没有说话,只是让我靠着。
我闭上眼。
耳边只有呼吸声,还有胎动。他的心跳还在继续,和我体内的一切同频起伏。
这一刻我很累,可也很安心。我不用再绷着神经去听门外有没有脚步声,不用再去猜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我自己。我就在这里,他是真实的,我是活着的。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那股龙吟般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苏醒,这些我都还不明白。但至少现在,我不怕了。
他还在。
他一直都在。
我靠着他,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一点点放松下来。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
我想问,可张嘴只发出一点气音。他似乎察觉到了,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一点光。那光很浅,却很暖。
我努力睁着眼,不想睡过去。可身体不听使唤,连手指都动不了。我只能任由自己往他那边靠得更近一点。
他抬起另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没有抱住我,只是让袖子轻轻搭在我肩上,像一层屏障。
风停了。
花香却还在。
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坐着没动,手还搭在我背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我。时间好像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破旧的小屋,和我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感觉到他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我,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没有睁眼,但能感知到他的视线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耳侧的碎发。
那一瞬间,我心跳快了一拍。
他收回手,重新坐正。可那只手没有离开,依旧停在我背后,掌心压着衣料,稳稳地护着。
我睡得很浅,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浮沉。每一次胎动响起,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跟着变了一下。
他知道。
他知道每一次我在痛,每一次我想撑住,每一次我快要倒下的时候,他都在。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从来都不是。
窗外月光偏移,屋内光影缓慢移动。灰尘在光里浮着,像细小的星点。我靠在他肩上,呼吸平稳。
他始终没动。
直到我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指甲那块空壳彻底脱落,掉在裤子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他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把袖子拉得更严实了些,遮住了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