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书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眼。白重昨晚布下的护魂阵还在运转,我能感觉到皮肤下有股凉意在游走,像是细线缠着骨头。玉佩贴在锁骨下方,一直发烫,比昨天更热。
我知道它在传递信号。
走到第三个路口,公交站台前那个拎豆浆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塑料袋也不见了。我放慢脚步,右手悄悄伸进衣领摸了摸玉佩。它还在跳,像有东西在里面撞。
空气忽然变沉。
我没听见脚步声,也没看到人影移动。七个黑袍人直接出现在我周围,围成一圈。他们脸上戴着京剧脸谱,红脸、白脸、黑脸,每一张都画得扭曲狰狞。他们手里握着铜钱串成的短剑,剑尖朝下,在地面划出暗红色的痕迹。
那些痕迹一碰到水泥地就开始冒烟,像烧红的铁丝烙过一样。我往后退半步,背靠上墙壁。右眼开始发热,金纹浮现。我集中灵气往面具里看,想看清他们的脸。
视线刚穿透第一张脸谱,一股寒气顺着我的眼睛冲进脑子。画面炸开——父亲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嘴里吐出黑色的蛇信子。他睁着眼,盯着我,嘴唇动了一下,喊不出声音。
我咬住牙关,没让自己叫出来。
手还按在玉佩上。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这说明信号没断,对方还没完全控制它。我闭了闭眼,把那幅画面压下去。这不是真的。他已经死了八年了。
黑衣人同时开口,念的是残缺的经文,音节不连贯,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铜钱剑震动起来,发出低频的嗡鸣。地上的符纹开始收缩,形成一个蛇形的圈,把我困在中间。空气中飘来腐水的味道,像是死鱼泡在污水里很久。
肚子里的胎动变得急促。蛇纹从脖子一路烧到肩膀,火辣辣地疼。我能感觉到体内的东西在挣扎,像是被外面的阵法勾了起来。
不能让他们引动蛇灵。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我调动灵气,沿着白重教的路线走,先把心脉护住。然后默念《往生咒》的片段,一句一句压进去,对抗那些入侵的经文。
阵法离我近了半尺。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风卷起尘土,三柄铜钱剑被击偏,火星四溅。白重落在我身前,袖口甩出银光,缠住另外两把剑。他的背很直,没有回头,但我听见他说:“别动。”
我没动。
包围圈裂开一条缝,但其他五个人立刻调整位置,补上了空缺。阵法重新闭合,只是速度慢了一拍。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站在正前方,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谱。他抬起手,慢慢揭下面具。
我呼吸停了。
那是我父亲的脸。
脸色青灰,眼球浑浊,嘴角裂开一道缝,像是被人强行撕开的。他的脖颈处爬满了蛇鳞,一直延伸到下巴,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不是人声,是嘶嘶的蛇鸣。
我没有后退。
我记得神婆说过,死魂可以被炼成傀儡。只要找到主控的符印,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
“不是他。”我低声说,声音稳得我自己都没想到,“是有人用我父亲的身体在演戏。”
白重没说话,但肩膀微微松了一下。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盯着父亲身后的位置,忽然抬手,指尖射出一道白光。那片空气猛地扭曲,一枚拇指大小的蛟形符印浮现出来,通体漆黑,表面浮着暗绿色的纹路。符印转了一下,想要逃,但白重的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诀。
“果然是冲你来的。”他说。
符印炸了,碎片化成黑烟消散。可那七个黑衣人没有动摇,依旧站着,铜钱剑指向地面。阵法继续收缩,这次更快。
我摸了摸玉佩。它突然凉了一下,然后变得更烫。信号被干扰了,但还没断。
“他们在追踪这个。”我说,“玉佩在传讯,但他们不知道怎么切断它,只能用阵法压制。”
白重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容器。”
他往前踏一步,白衣翻飞。双手结印,口中念出古老的咒语。地面开始震动,我脚底能感觉到蛇形符纹在崩裂。白重的灵力像潮水一样涌出,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可就在这时,我父亲的身体动了。
他不是走,是滑。双脚离地半寸,贴着地面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尸体。他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段黑色的绳子,绳子末端拴着一枚铜钱,直奔我的胸口。
白重挥手拦截,银绫飞出,缠住铜钱。可那一瞬间,其余六个黑衣人同时抬剑,六道血光射向空中,在头顶交织成网。
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云遮住了太阳,是整个街区的光线被吸走了。温度骤降,我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阵法完成了最后一环,蛇形图案亮起猩红的光,把我们彻底锁死在里面。
白重回头看了我一眼。
“待在我后面。”他说。
我没听。我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他旁边。
右眼的金纹还在闪。我盯着父亲的眼睛,试图找一点熟悉的痕迹。但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
“你们要的是我。”我说,“放了其他人,我可以跟你们走。”
没人回答。
白重却笑了:“你以为他们听不懂话?这些人早就没了魂,只剩一口气吊着。他们是工具,不是人。”
我点头。
我知道。但从他们布阵的方式来看,这不是临时起意。这是训练过的,有组织的行动。背后一定有人在指挥。
玉佩又凉了一下。
这次不是干扰,是回应。它收到了新的信号。
我伸手按住胸口,感受那股波动。信号源不在远处,就在这个街区里。有人在用某种方式接收玉佩传出的信息,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在等一个人。”我说。
白重皱眉。
“不是来杀我的。”我盯着父亲的脸,“是来接我的。玉佩是钥匙,我是门。他们要把我带回去。”
话刚说完,父亲的身体突然僵住。其他六个黑衣人也停了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阵法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没有熄灭,但不再收缩。
街角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
一步一步,不快不慢。
一个穿黑色长衫的男人走过来。他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绘着褪色的莲花。他没戴面具,脸藏在伞影下,我看不清五官。
他在距离我们五米的地方停下。
伞尖轻轻点地。
我听见他说:“苏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