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刺骨的冰寒与剧烈的疼痛中逐渐凝聚的。
墨影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永冻的冰河，又被无形的巨力反复碾压，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丝肌肉都在痉挛。作为国安局首席毒医“夜凰”，她对痛苦的耐受度极高，可这具身体的脆弱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冰冷的记忆碎片，混杂着强烈的药力余韵和绝望的情绪，蛮横地涌入脑海。
凌楚楚。
丞相府嫡女。
生母早逝，父亲凌丞相视她为耻辱。
继母王氏表面贤惠，实则刻薄。
庶妹凌婉儿，娇俏可人，心肠歹毒。
昨日，是凌婉儿及笄礼后的第一场宫宴，凌楚楚本无资格参加，却被王氏“开恩”带去。席间，凌婉儿亲手递上一杯果酒，笑容甜美……再醒来，便是身在这间破败潮湿的柴房里，衣衫不整，身边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气息冰冷的陌生男人。
“与人私通，玷污门风。”——这是她被定罪的理由。
好一出精心策划的毒计！不仅毁了凌楚楚的清白和性命，更要让她死后都背负着污名。那杯酒里，恐怕不止是烈性媚药，还有损伤心脉的剧毒，真正的凌楚楚，早已在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中香消玉殒。
墨影，不，现在是凌楚楚了。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属于特工的迷茫瞬间被冰封般的冷静取代。她迅速评估自身状况：身体极度虚弱，媚药药性未完全消退，四肢酸软，胸口闷痛，是心脉受损的迹象。更要命的是，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底子极差。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调动体内微薄的气力。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细碎而尖锐的脚步声，伴随着婆子刻意拔高的嗓音：
“李嬷嬷，您说大小姐她……她真的做出那等丑事？这要是传出去，咱们相府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
“哼！自己不知检点，与人无媒苟合，死了也是活该！夫人心善，只让她自行了断，留个全尸，已是天大的恩典！” 被称为李嬷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狠厉，“把门打开，若她还没断气，就送她一程！”
“吱嘎——”
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阴沉的天光混合着灰尘涌了进来。以李嬷嬷为首，三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堵在门口，像三座铁塔，投下充满恶意的阴影。
李嬷嬷是王氏的陪嫁心腹，惯会捧高踩低，往日里没少欺辱原主。她三角眼一扫，看见蜷缩在干草堆上、面色惨白却睁着眼睛的凌楚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刻薄的笑：
“哟，大小姐命还挺硬？这样都没死成？也好，老奴就发发善心，亲自送您上路，也省得您在这世上活受罪！”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婆子立刻撸起袖子，满脸狞笑地走上前。一人手中拿着一卷粗糙的麻绳，另一人则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大小姐，您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您自己命不好！” 拿匕首的婆子啐了一口，“夫人吩咐了，要做得干净点。”
凌楚楚瞳孔微缩。她们不仅要她死，还要制造她“畏罪自戕”或被“奸夫”所杀的假象！
就在那婆子的手即将抓住她肩膀的瞬间，凌楚楚动了！
她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粗壮的手指。同时，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探出——指尖赫然捏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摸来的、生锈却磨得尖利的细长铁钉！
这是她醒来后，在身下的干草堆里摸到的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噗！”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铁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持匕婆子手腕的“神门穴”！
“啊——！” 那婆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细小的血洞，不明白这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哪来的这般力气和狠劲！
另一个拿绳的婆子被这变故惊得一呆。
凌楚楚岂会给她反应的时间？她顺势向前一撞，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顶在对方柔软的腹部。
“呃！” 那婆子吃痛，踉跄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凌楚楚已如同鬼魅般贴近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李嬷嬷。那根带着血的铁钉，冰冷尖锐的顶端，稳稳地抵在了李嬷嬷肥硕的脖颈大动脉上。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快！准！狠！
三个婆子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形势已然逆转。
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个被刺中手腕的婆子压抑的痛哼声。
李嬷嬷浑身僵直，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刺痛和寒意，吓得魂飞魄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楚楚。
还是那张苍白瘦弱的脸，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力量，让她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大……大小姐……您，您这是做什么……” 李嬷嬷声音发抖，色厉内荏，“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凌楚楚微微凑近，声音沙哑却清晰，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钻进李嬷嬷的耳朵：
“回去告诉王氏。”
“我凌楚楚，从地狱爬回来了。”
“她的‘恩情’，我会慢慢还。”
话音未落，她抵着铁钉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一丝极其细微、无色无味的粉末，顺着李嬷嬷剧烈呼吸的鼻腔，悄然潜入。这是她利用柴房中能找到的几种霉斑和草药残渣，在醒来后短时间内勉强搓揉出的简易迷幻剂，剂量虽小，但足以让这老虔婆回去后做上几天噩梦。
“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凌楚楚撤开铁钉，眼神冷漠如霜。
李嬷嬷如蒙大赦，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另外两个惊魂未定的婆子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连掉在地上的匕首都忘了捡。柴房门再次被关上，屋内重归昏暗，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凌楚楚强撑的那口气才骤然松懈。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这具身体所有的潜力。心脏传来阵阵绞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
就在这时，她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射向柴房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杂乱的破木箱和草垛。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明显虚弱感，却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压的男声，从阴影深处传来：
“好身手。”
“好狠辣的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