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交汇处的扶摇阁不远处的集市外。
妙音正弯腰挑拣着新鲜的蔬菜。
竹篮里刚放了两把菌子，就听见巷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个梳双丫髻的少女跌跌撞撞跑过来，裙摆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身后跟着三个佩刀的幻樱武士，“花姑娘，跑什么？陪爷们玩玩！”
少女眼看就要被追上，妙音几乎是本能地扔下竹篮，张开双臂拦在中间。
“你们几个，追个毛丫头有什么意思？”
武士们愣了愣，看清是扶摇阁的人，脸上的凶戾收敛了些，却多了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妙音姑娘想替她？”
妙音没答，只是扯了扯衣襟，露出一截皓腕，嘴角勾起抹当年在青楼练得炉火纯青的笑：“不如跟我走，保证比追丫头快活。”
……
再从那间破败的民房走出来时，日头已过了正午。妙音扶着墙根站了许久，手指把袖口攥得发皱，才勉强遮住臂上青紫的瘀痕。领口歪着，能看见锁骨处细密的划伤，走路时腿间的钝痛让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想去捡那篮没买完的菜，却被摊主嫌恶地推开：“去去去！一身腥臊气，别脏了我的菜！”
竹篮被踢翻在地，青菜滚进泥水里。妙音看着那双沾了污泥的鞋，忽然就没了力气争辩。
“姐姐。”
一只白净的手递过用油纸包好的菌子和米糕，是方才那个双丫髻少女。
她眼眶通红，把东西往妙音怀里塞，声音哽咽：“今天……今天真的谢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妙音接过东西，指尖触到少女冰凉的手，忽然笑了，“姐姐当年在青楼里见多了，这点事算什么？能保住你，不亏。”
少女咬着唇，眼泪啪嗒掉在油纸包上：“我叫阿禾，家就在前面巷子……姐姐要是有难处，就、就来找我。”
妙音摆摆手，没再说话，只是攥紧了油纸包，一步一挪地往扶摇阁走。
刚进阁门，顾妈妈正在柜台后对账，抬眼看见她这模样，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
“我的傻姑娘！”
顾妈妈冲过来扶住她，指腹触到她领口的伤，眼圈瞬间红了，“翠喜！银蝶！快扶妙音去后院厢房！拿最好的伤药来！”
两个姑娘慌忙跑过来，一左一右架着妙音往内院走。
小桃红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从厨房出来，见这阵仗，手里的茶盏晃了晃：“妈妈，妙音姐姐这是怎么了？”
顾妈妈狠狠抹了把脸，声音发颤：“还能怎么了？被那帮披着人皮的畜生给……”
小桃红的脸瞬间煞白，茶盏“当啷”落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她猛地抓住顾妈妈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幻樱国的武士？他们怎么敢……这里是扶摇阁，他们明明说过……”
“说过什么？”顾妈妈追问，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总觉得这小桃红姑娘有时说话半截藏半截，眼神里的慌张也不似寻常女儿家的羞怯。
小桃红猛地松开手，指尖在袖摆上蹭了又蹭，方才情急之下差点露了口风，她定了定神，垂下眼帘，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没、没什么……我是说，他们明明对咱们扶摇阁一直客客气气的，怎么突然就……”
顾妈妈没再追问，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望着妙音消失的方向，声音里满是疲惫：“客气？那是没撕破脸！”
“若不是逸尘公子，不，是大帅，带着人硬挡了三个月，咱们仙魔交汇处恐怕早都沦陷了！”
顾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帮畜生早前放话，三个月定要踏平这地界！”
她的声音又急又颤，攥着账册的手青筋直跳，“若不是达公子、玉公子掏空家底，拉着商会商户们拧成一股绳撑着后方，大帅哪能带着凡修在前头硬拼？”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都带着疼：“三个月啊！大帅麾下的弟兄们今日断一臂，明日折一腿，硬是把那句狂言熬成了笑话！可你看现在——”
顾妈妈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眼眶里的红意漫到眼角，“大帅如今是真分身乏术啊！幻樱国那边一挥手就是数十个大罗境高手，咱们这边能扛事的，满打满算就大帅一个大罗巅峰！”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声音里全是疼惜：“前阵子为护百姓撤退，他硬是熬了三天三夜没合眼！这边刚在河谷斩了个大罗境，剑上的血还没擦净，又听说东边据点被围，转身就往火海里冲，三天里从北打到南，拆了幻樱四个据点，斩了多少敌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回来时连握剑的手都在抖！”
她顿了顿，语气又沉了几分：“这还不算完，刚歇了没两天，就遇上断云峰那场血战，七个大罗境把他堵在峰顶，刀光剑影里，谁都以为他要栽在那儿了！”
“结果呢？”
顾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沉下去，带着后怕的颤音，“他硬是凭着一把剑杀出条血路，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仙宫帝婿啊！”
“按说他本该在仙宫享着尊荣，犯不着来这苦地方替咱们这些凡人拼命。”
顾妈妈望着院外飘起的碎雪，语气里满是复杂的酸楚，“可他没有！他不仅守着咱们，还把凡修当弟兄看，教他们练剑，给他们寻药……”
“可他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啊！这年纪的仙门子弟，本该在宗门里闭关修炼、论道切磋，哪怕是寻常世家公子，也该在暖阁里读书品茶，犯不着把自己折腾得满身是伤，更犯不着把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扛在肩上。”
她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软得发颤：“咱们这些人，能撑到现在全靠大帅顶着，可大帅的苦，又有谁能替他扛呢？”
顾妈妈的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廊下缩着的身影，正是那个妹妹被掳走的少年，手里攥着半湿的抹布，正慌慌张张想往后厨躲，显然送水时把这些话听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