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是安子山这七年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了,他从晚上七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安子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睡得如此沉酣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还是在老母亲桂花康复后的那天晚上吧。
住在童家的这七年,失眠如同一个忠诚又恶毒的伴侣,在每一个深夜准时拜访安子山,用纷乱的思绪、沉重的压力和无尽的焦虑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每一个夜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窗外逐渐变亮。
站在镜子前,温水拂过脸庞,安子山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他快速地将胡子打理干净,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欢快小调。
昨夜的平稳睡眠,像一剂神奇的魔法药水,洗刷了笼罩他多年的疲惫阴霾,仿佛整个世界都显得清新而明亮了不少。
他锁上门脚步轻快地汇入上班的人流。
那一刻,安子山感觉自己胸腔里那口常年憋闷的气终于顺畅了。
“安经理早!”
前台小妹的笑容似乎都比往日灿烂了几分。
“早!”
安子山笑着点头回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和擦肩而过的同事打着招呼,脚步轻盈得几乎要跳起来。
办公室里熟悉的景象——窗台上茂盛的绿萝、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墙上挂着的季度优秀部门锦旗——
此刻在安子山看起来都透着一种亲切感,这是他之前所感受不到的。
安子山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对这份事业的某种归属感。
只是安子山刚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屁股还没坐稳,门外就传来了两声急促的敲门声。
张总的秘书莉莉推开门露出了美丽的半张脸,
“安经理!”
“老板找你!”
“知道了,我这就去。”
安子山定了定神,重新系上刚解开的一颗衬衫纽扣。
张总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兼法人。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但安子山还是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
“请进。”
安子山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繁忙的城市景观。
听到安子山的脚步声以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安子山敏锐地捕捉到,张总脸上惯有的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疲惫和……为难?
此刻他看安子山的眼神都有些躲闪,甚至不敢与安子山长久对视。
“张总,您找我?”安子山站定,保持着下属该有的姿态。
“子山啊,”
张总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他指了指宽大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坐,坐,别站着。”
张总绕过桌子,没有回到自己的老板椅,而是略显疲惫地坐在安子山旁边的另一张客椅上。
这个刻意拉近距离的动作,反而让安子山的心悬得更高了。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张总搓了搓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说句心里话,”他终于开口,但目光却投向窗外的某一点,声音低沉,
“子山,你是个非常优秀的管理者。”
“从你进公司以来,你带的团队业绩一直名列前茅,要不是你带着大家死磕,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 完成得那么漂亮。”
“你的能力、你的责任心,我这个老板,还有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张总的铺垫越是真诚,安子山的心就悬得越高。
“张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您放心,我顶得住。”安子山也是个识趣的人,他连忙给了老板张总一个台阶下。
张总的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
办公室里只剩下昂贵的瑞士挂钟秒针移动发出的微弱滴答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安子山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只可惜……”
过了好一会,从张总嘴里才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来。
“子山,其实我们公司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真的,非常非常需要……”
“可是,非常抱歉,公司……公司不能继续再用你了。”
老板张总的这句话重重的砸在安子山的心上,在他心底激起一片片冰冷的冰花。
“为什么呀?!”
安子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本能的反抗而微微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个结果太突然,太荒谬了!
昨晚的安稳,今晨的轻快,在此刻却成了绝妙的讽刺。
安子山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张总会突然跟他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