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能让人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声的，绝对的死寂。
整个七班的教室，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时间与空间，化作一片异次元领域。
所有人的思维，都在那一刻宕机。
他们的大脑，像一台被灌入了病毒的老旧电脑，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般的空白。
直到江淮那句嘀咕，轻飘飘的，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却像一柄无形的万吨重锤。
一锤，砸碎了王老师的职业尊严。
一锤，砸碎了沈七那高高在上的骄傲。
最后一锤，则砸碎了在场所有学生，那脆弱不堪的世界观。
王老师还保持着那个手指着江淮的姿势。
他的身体像一座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一动不动。
但他的脸却像一个调色盘，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了从红到紫，从紫到青，再从青到一片死灰的剧烈变化。
洛必达法则……
洛必达法则！
这五个字，像五道最恶毒的魔咒，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回荡盘旋尖啸！
他当然知道洛必达法则。
那是他当年考大学时，都感到头疼不已的知识点。
他更知道用洛必达法则来解这道题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降维打击。
就像你还在用长矛和弓箭进行冷兵器时代的决斗。
而你的对手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AK47。
这不是比试。
这是屠杀。
他一个经验丰富的高中数学老师，竟然被一个自己眼中的“学渣”用大学的知识给上了一课。
而且是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
他为了羞辱对方而精心设计的陷阱。
到头来却成了埋葬自己尊严的坟墓。
一股难以言喻的耻辱感像滚烫的岩浆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一点点可怜的颜面。
但他的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最看不起的少年施施然地走下讲台，重新趴在桌子上。
然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他竟然又睡着了！
在亲手导演了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之后，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睡着了！
“呼……呼……”
那轻微的鼾声，在此刻这死寂的教室里显得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刺耳。
那不是鼾声。
那是对他的最极致的蔑视！
“噗通。”
王老师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讲台的椅子上。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而另一边。
如果说王老师承受的是精神上的凌迟。
那么沈七经历的就是灵魂层面的大地震。
她还坐在那里坐得笔直。
但她的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黑板上那个被粉笔圈起来的部分和旁边那个孤零零的数字“0”。
她的脑海里早已不是闪电，而是无数颗原子弹在同时引爆！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洛必达法则……
陷阱……
降维打击……
他……
他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
沈七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她一直以为自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瞰着芸芸众生。
直到今天她才惊恐地发现。
原来在金字塔之上，还有一片她从未想象过的星空。
而那个男人就漫步在那片星空之中。
他低头俯瞰着自己，就像俯瞰着一颗渺小的尘埃。
她那引以为傲的智商，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她那自以为是的挑战，在他看来恐怕连一场游戏都算不上。
她以为的猎人与猎物的对决。
其实只是一头巨龙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只上蹿下跳的蚂蚁。
蚂蚁，还以为自己很有气势。
何等的可悲。
何等的可笑！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无力感，像潮水一般将她瞬间淹没。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后所产生的恐惧。
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苍白。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老师如蒙大赦，连教案都忘了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间让他毕生难忘的教室。
而班上的其他同学则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
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的议论！
“我的妈呀……我刚才是出现幻觉了吗？”
“垃圾题……一眼看出答案……洛必达法则……这他妈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不是学渣！他根本就不是学渣！我们都被他骗了！全校都被他骗了！”
“何止是学霸！你看沈七的脸都白了！能把沈七都给打击成这样……这……这他妈是神仙吧？！”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他根本就不是来上学的！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绝世高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体验生活！”
“那个赌约……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李明自取其辱……而是沈七要大祸临头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沈七的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有之前的羡慕和崇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同情。
是的，同情。
他们在同情一个他们曾经只能仰望的神。
因为这个神不知死活地招惹了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魔鬼。
沈七感受到了那些同情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在她的心脏上。
她，沈七，从小到大何曾需要过别人的同情？
她猛地站起身。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没有去看任何人。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射向了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背影。
然后她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背影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