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刚过,高乐乐放下数位笔,伸了个懒腰。
电脑屏幕上是她刚画完的商稿,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抱着胡萝卜,背景是温暖的浅黄色。她喜欢这种能让人会心一笑的创作。客厅里,萧默还窝在沙发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快见底的热牛奶。柔和的灯光洒下来,家里安静得只剩下他偶尔翻书的沙沙声。
“画完了?”萧默听见动静,抬头看她,嘴角弯出一点梨涡。
“嗯。”高乐乐趿拉着毛绒拖鞋走过去,挤进他旁边的空位,把冰凉的脚塞到他腿下面取暖,“在看什么?”
“一个读者的投稿,说是模仿我的风格写的开篇。”萧默把平板电脑递给她,顺手把她的手拢在掌心捂着,“逻辑漏洞百出,凶手的动机跟开玩笑一样。”
高乐乐靠在他肩上,眯着眼笑。她喜欢闻萧默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点纸张和墨水的香气。这是家的味道,安全,踏实,把她和外面那个偶尔会让她觉得过于敏锐和不安的世界隔开来。
萧默揉了揉她的头发,头发软软的,带着点画画时无意识抓挠造成的蓬乱。“去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出版社谈新绘本?”
“唔。”高乐乐含糊应着,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有点不想动。
最后还是被萧默拉了起来,两人简单洗漱,关了大灯,只留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高乐乐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意识就模糊了。萧默躺在她身边,呼吸很快变得平稳绵长。
不知道睡了多久。
高乐乐是被一种声音惊醒的。
不是梦里的虚幻声响,是实实在在的,从头顶天花板传来的声音。
叩。
叩。
叩。
三下。清晰,规律,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 节奏,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在楼上地板上,一下,一下,又一下,耐心地敲击。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跳了一下。卧室里很暗,夜灯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身边的萧默还在睡。
是听错了吗?水管的声音?或者只是老旧楼房热胀冷缩?
她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
万籁俱寂。刚才那三声敲击,仿佛只是她睡眠中的错觉。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冰冷的,带着某种通知意味的敲击。
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萧默。“老公……”
萧默含糊地“嗯”了一声,没醒。
她又用力推了一下。“萧默!你听!”
萧默终于被她弄醒,带着浓重的睡意,半撑起身子。“怎么了乐乐?”他的声音沙哑。
“有声音……”高乐乐压低声音,手指向上指了指,“楼上,刚才有人在敲东西,三下,特别清楚。”
萧默凝神听了一会儿。房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没声音啊。”他重新躺回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困顿,“是不是做噩梦了?或者是隔壁的动静?这楼隔音一般。”
“不是隔壁,就是正楼上!”高乐乐有些急,挣脱他的怀抱,坐了起来,“真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萧默叹了口气,也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一部分黑暗,高乐乐看到他微胖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纵容。
“好,就算是楼上。”他试图理性分析,“908不是一直空着吗?估计是夜里风大,吹动了什么东西,或者……也许是老鼠?”
“老鼠能敲出那么规整的三声?”高乐乐不信。那种敲击声,带着一种让她后背发凉的刻意感。
“那说不定就是你听错了,或者是在梦里……”萧默说着,看她眉头紧皱,一脸执拗,只好改口,“行行行,我上去看看,总行了吧?”
他披上外套,拿着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高乐乐也跟着下床,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
客厅和走廊一片漆黑寂静。萧默打开入户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发出惨白的光。他回头对高乐乐做了个“回去等着”的手势,然后转身走向通往九层的楼梯。
高乐乐扒着门缝,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没过几分钟,萧默就下来了,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
“门口积了一层灰,猫眼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他回到屋里,关好门,对高乐乐说,“我贴着门板听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死寂一片。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晃了晃手机,“我还特意录了音,你看,什么都没录到。”
高乐乐看着他手机屏幕上安静的音波线,心里那点笃定开始动摇。难道……真的是自己睡迷糊了?
“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她小声嘟囔,被萧默搂着肩膀往回走。
“你就是最近赶稿太累了,神经绷得太紧。”萧默把她按回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来,关掉灯,“放松点,这世界上大部分怪事都能用巧合和错觉解释。”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高乐乐偎在萧默身边,他平稳的呼吸和体温慢慢抚平了她刚才骤然绷紧的神经。也许萧默是对的。空置许久的房子,夜里有些奇怪的声响也正常。她闭上眼,努力把注意力从天花板上移开。
意识渐渐重新变得模糊。
就在她即将再次沉入睡眠的边缘时——
叩。
叩。
叩。
那个声音又来了。
和之前一模一样。清晰,规律,不紧不慢。三声。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间隔。
这一次,它敲碎的不再是夜晚的宁静,而是高乐乐刚刚重建起来的那点脆弱的安心感。
她猛地睁开眼,在绝对的黑暗里,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死死抓住萧默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萧默显然也听到了。他身体瞬间僵硬,原本平稳的呼吸屏住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
那三声敲击之后,一切重归死寂。仿佛那声音只是为了确认他们的清醒,只是为了将这冰冷的恐惧,精准地钉进他们的耳膜,他们的心里。
高乐乐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她紧紧抓着萧默,一动不敢动,巨大的、无声的恐惧,在寂静的房间里迅速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